嘉祐二年,榜上有名者,还有另一位理学家张载。张载是关学的开创者,主张“气本论”,算亲戚关系,还是二程的表叔。叔侄关系很不错。
程颢常和张载在寺庙中坐而论道,叔侄俩谈天说地,无所顾忌。程颢豪言,古往今来也就咱俩聊天可以聊到这个高度。
人生在世,总得给自己立个小目标,张载没想挣一个亿,却留下万古流芳的四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说这是历代读书人的崇高理想。
可惜,宋代以后,作为官学的理学逐渐变得压抑变态,以至于到了“以理杀人”的地步,二程和张载等人的理想彻底跑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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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说到底是选官制度,嘉祐二年涌现了这么多文化名人,自然也少不了政坛精英。
从神宗在位时(1067—1085年)的王安石变法,再到哲宗在位时(1085—1100年)的元祐更化、绍圣绍述,都有嘉祐二年进士们的身影,新党中有吕惠卿、章惇、曾布等,中间派及旧党中则有苏轼、苏辙、程颢等。双方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甚至各自党派内部也矛盾重重。
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开始执掌政权,主持变法。吕惠卿是变法的二把手,在老王眼里,小吕是位好下属。
王安石比吕惠卿年长11岁,常一起讨论经义,两人意气相投,结为莫逆之交。
王安石变法,事无巨细,都要与吕惠卿商量,大部分章奏出自吕惠卿之手,青苗、募役、保甲等法都是由他制定。有我老王吃的,就有你小吕一份。可是,吕惠卿这人不厚道。
王安石还在前线振臂高呼:“兄弟们,上啊!”回头一看,自家人都在互撕。
先是,吕惠卿和曾布交恶。熙宁三年(1070年),吕惠卿因父丧离职,曾布暂代,他改定了募役法。等到吕惠卿回朝,发现曾布擅自改动了自己拟定的新法,丝毫不念及自己的劳动成果。
吕惠卿一向小家子气,和曾布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熙宁七年(1074年),曾布被卷入市易务案。市易法是为抑制兼并、增加财政收入实行的新法之一,市易务是市易法的执行机构。
市易法的原则就是由市易务出钱,收购滞销货物,等市场短缺时再卖出,以此限制豪商大贾对市场的控制。曾布不得要领,指出市易务的判官吕嘉问派官吏到各地购买货物,禁止商人先交易,这是与民争利,剥削百姓。
吕惠卿趁机利用曾布这直性子,诬告他背叛新法,王安石居然信了。此案导致曾布被罢官,这是新党内部第一次分裂。
同年,王安石因朝野舆论,第一次罢相。
吕惠卿接任参知政事,瞬间自我膨胀,完全忘了自己是王安石一手提拔的。执掌朝政后,吕惠卿任人唯亲,专横跋扈,借机收拾政敌。
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跟吕惠卿早有过节。王安国热衷于吹笛,王安石曾劝他少沉迷玩乐,王安国却反要老哥远离小人。他所指的小人,就包括吕惠卿。
吕惠卿上台后,将王安国削职放归乡里,没过多久,王安国就病死了。这可是恩人的亲弟弟。
吕惠卿垂涎新党领袖之位,不肯让老上司王安石回朝,借用祭祀赦免的旧例,向宋神宗建议任王安石为节度使。
那点小心思,宋神宗当然知道,立刻质问他:老王又不是因罪被罢免,为何要以赦免的方式复官?
第二年,王安石东山再起,回朝执政,搞了这么多小动作的吕惠卿慌了。
王安石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很快将吕惠卿排挤出朝。吕惠卿从此屡遭贬谪,疲于奔命。
尽管吕惠卿是变法的先驱,在边境也忠于职守,却再也难以进入政治中心,被新、旧党共同嫌弃。
忘恩负义,真的会遭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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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旧党反对新法的火力一点儿也不小,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从熙宁年间就对新党连续炮轰。朝堂之外,至交好友饮酒赋诗,朝堂之上,新旧两派党同伐异。有时候,同样一拨人,在生活中是朋友,到了朝廷,就成为政敌。
苏轼与章惇的恩怨极具代表性。章惇是苏轼多年好友,二人感情深厚。
据说,有一次,苏轼和章惇一起出游,路过一处独木桥,桥边景色宜人,桥下是万丈深渊。
章惇跟苏轼提议:“要不咱俩一起过去,到对面石壁上题个字?”豪放的苏轼难得冷静一回,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
章惇不怕,大笑一声,快步走过,在石壁上写下“苏轼、章惇来游”,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回来。
苏轼对章惇说:“子厚兄以后能杀人。”
章惇问,何出此言。
苏轼笑道:“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还会顾惜别人的生命吗?”一语成谶,多年以后,章惇确实差点儿要了苏轼的命。
章惇的科举生涯也有几分传奇色彩。
嘉祐二年,章惇进京,高中进士。可章惇一看,状元居然是自己的族侄章衡,当场就不爽了,拒不受敕,打道回府。两年后,从头再来,又一次考中。社会我章哥,就是这么自信。
王安石变法期间,章惇和吕惠卿等人一样,是草拟和制定新法的骨干,而作为旧党的苏轼一向心直口快,好议时政。
元丰二年(1079年),苏轼身陷乌台诗案,被政敌群起而攻之,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