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们不都满不在乎地看着人杀人吗?”
“说来也是。”
次郎略微挠了一下鬓角,第四次露出白牙笑了,尔后和蔼地看着老太婆的脸,问道:“阿婆,你这是去哪里啊?”
“真木岛的十郎、高市的多襄丸——啊,对了,关山的平六那边,托你带个口信吧。”
猪熊阿婆这么说着,已经拄着拐杖走出两三步了。
“啊,可以走一趟。”
次郎也终于不顾病人的小屋,和老太婆肩并着肩,慢慢地走在烈日炎炎的路上。
“看到那个人,心情糟透了。”老太婆夸张地紧皱着眉头说道:“嗯……你也知道平六家吧?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立本寺门前往左拐,那是藤判官的宅邸,再往前走差不多一町(6)就到了。你顺便在宅邸周围也转一转,为今晚做好准备。”
“其实我到这里来,原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是嘛,你真聪明。你哥哥那副长相,弄不好就会被人家看出来,所以不能让他去看地形,你就没有问题。”
“真可怜,我哥被阿婆这么一说,吃不消啊。”
“你说什么?我算说他好话最多的了。要是老爷子,还会说些对你说不出口的事。”
“那是因为有那件事。”
“就是有,不是也没说你坏话吗?”
“这么说来,大概是把我当孩子看吧。”
两人这么一边闲聊,一边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每走一步,京城就愈发显出荒凉衰败的景象。房子和房子之间杂草丛生,草丛散发着热气,随处可见残破的瓦顶板心泥墙,还有不多的几棵松树和柳树旧貌犹存。放眼望去,在隐约飘**着的死尸味中,到处都令人感到这是一座行将毁灭的大都市。路上只遇到一个人,那是手上套着木屐爬行的乞丐。
“不过,次郎,你要注意啊。”猪熊阿婆忽然想起太郎的那张脸,不觉苦笑着说道。
“你哥哥可能也迷上我女儿了。”
不过,这句话对次郎心理的影响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他那清秀的眉宇间忽然蒙上了阴影,不快地垂下了眼皮。
“我也注意着。”
“即便注意……”老太婆对次郎如此急剧的情绪变化略感吃惊,又舔了几下嘴唇,小声地说道:“注意了也没用。”
“可是,哥哥有他自己的想法,我有什么办法。”
“这么说也太露骨了吧。其实,我昨天见了女儿。不是说今天未时下刻在立本寺门前和你见面吗?而且,有近半个月没让你哥和她见面了。太郎要是知道这件事,又要和你吵吧。”
次郎默不作声,只是焦躁不安地点着头,像要打断老太婆的侃侃而谈。但猪熊阿婆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刚才在那边的交叉路口碰见太郎时,我也对他说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们自己人之间不是要动刀子了吗?我只是担心要是真动起刀子,万一有个闪失,伤了女儿,那可怎么办?女儿就是那种脾气,太郎也是个死心眼,所以我想托付给你。因为你心地善良,连死人被狗吃都不忍心看。”
老太婆这么说完,故意沙哑着嗓门笑了起来,像是为了克制心中突然产生的不安心理。但次郎仍然阴沉着脸,好像略有所思似的,耷拉着眼皮走着。
猪熊阿婆一边赶紧拄着蛙腿柄的拐杖加快脚步,一边在心底里虔诚地祈祷:“最好别出大事……”
差不多就在这时,街上的三四个孩子用树枝挑着死蛇,正从病人躺着的小屋外面走过,其中一个淘气的孩子弯着腰,远远地把死蛇朝女人的脸上扔去。死蛇那发青泛油的肚皮刚好落在女人的脸颊上,流着臭水的尾巴耷拉在她的下巴上。孩子们叫了起来,吓得四散而逃。
那是因为像死人般纹丝不动的女人,这时突然睁开松弛蜡黄的眼皮,腐烂的蛋清状的眼睛呆滞地盯着空中,一根沾满沙土的手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深处发出微弱的声响,不知是叹息还是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