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国子监里气氛明显紧张起来。监生们走路都带着风,藏书楼里经常满座,夜里各斋舍的灯火总要亮到三更。
谢青梧也进入了全力备考的状态。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练半个时辰字,然后去国子监听早课。午后在藏书楼温书,傍晚回住处整理笔记,夜里再写几篇策论练手。
这样过了半个月,她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不是明面上的排挤,见面还打招呼,吃饭还能同桌,而是一种无形的隔阂。讨论功课时不叫她,借阅孤本时轮不到她,连监生们私下组织的文会,她也收不到帖子。
沈知微偷偷告诉她:“是刘瑾捣的鬼。他说你……文章太偏,跟你走太近会影响前程。”
谢青梧听了只是笑笑。前程?她现在连能不能参加秋闱都是问题。
按例,外地学子要在京城参加乡试,需有本地廪生作保。陈学政虽然荐她进国子监听讲,但作保的事,还得她自己想办法。
她找了赵文启。赵文启支支吾吾:“这个……怀瑾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作保这事,责任太大。万一你……”
“我明白。”谢青梧没再为难他。
她又找了几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子,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有人干脆明说:“谢公子,你那篇‘星火燎原’传得太广,给你作保,我怕惹麻烦。”
这就是现实。文章写得好是一回事,能不能考是另一回事。
眼看离报名截止只剩三天,谢青梧坐在院里,看着满地黄叶出神。
慕容芷端茶过来,低声说:“公子,要不……我晚上去‘请’一位廪生来?”
她说得隐晦,但意思明白。谢青梧摇头:“不行。强扭的瓜不甜,就算逼他写了保书,心里不情愿,将来也是隐患。”
“那怎么办?”
谢青梧没说话。她想起顾临渊给的那块玉佩,去永兴当铺,找掌柜。
但她不想用。人情债最难还,尤其是顾临渊的人情。
正想着,院门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竟是严博士。
严博士披着件旧棉袍,手里提着个食盒,像个寻常老头。他进门打量院子,点点头:“收拾得挺干净。”
“先生怎么来了?”谢青梧忙请他进屋。
“路过。”严博士把食盒放下,里头是几样点心和一壶酒,“天冷了,喝点酒暖暖身子。”
两人在屋里坐下。慕容芷温了酒,退出去守在门外。
严博士抿了口酒,忽然道:“保人的事,还没着落吧?”
谢青梧一怔。
“不用惊讶,国子监里没秘密。”严博士放下酒杯,“刘瑾那小子放的话,我都听说了。说你有才无德,文章偏激,谁给你作保谁倒霉。”
“学生……”
“你不用解释。”严博士摆手,“我教了三十年书,什么学生没见过?有才的,无才的,圆滑的,耿直的。你这样的……不多见。”
他顿了顿:“知道沈墨沈山长当年怎么教我的吗?他说,读书人要记住两件事:一是明理,二是敢为。明理不难,难在敢为。因为敢为,往往要付出代价。”
谢青梧静静听着。
“你现在遇到的,就是代价。”严博士看着她,“你那篇文章,写得很好。但好文章不一定要说出来,说出来就要准备好挨骂、被孤立、甚至失去机会。”
“先生觉得,学生做错了吗?”
“错?”严博士笑了,“对错是小孩才分的东西。我只问你,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写那篇文章吗?”
“会。”
“那就不算错。”严博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推过来,“这是我的廪生凭证。我给你作保。”
谢青梧愣住了。
严博士是国子监博士,有廪生资格,作保当然没问题。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