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吧。”他说,“我一会儿过去。”
净心把粥碗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明澈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拿起那份晚报剪报,又看了一遍。
文章不长,八百字左右,但写得很有技巧。没有点名道姓,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说的是谁。最后一段,作者呼吁:“执法部门应严格依法办事,既不能不作为,也不能乱作为。对于明显恶意的举报,应当建立甄别机制,保护合法经营者和机构的正当权益。”
这是叶晚晴的手笔。
冷静,克制,但绵里藏针。
明澈放下剪报,端起粥碗。粥还烫,他慢慢吹着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
执事会上,会有多少人支持发律师函?
慧觉师伯应该会支持。老人虽然古板,但原则性强,对这种“歪门邪道”深恶痛绝。
李执事应该也没问题。他最近负责库房清查,对慧明那些事心知肚明,自然希望借这个机会树立新规矩。
其他执事呢?
知客僧广净,管接待的,性子圆滑,多半会观望。
维那僧广慧,管唱念的,不太过问俗务,可能随大流。
香灯僧广明,老实巴交,估计不敢表态。
还有几个管杂事的执事,都是慧明提拔上来的,会不会暗中作梗?
难说。
但无论如何,今天这份律师函,必须发出去。
这不仅是对外的宣战书,也是对内的定调会——从今以后,青林寺做事,要讲规矩,讲法律,讲证据。谁再想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就得掂量掂量后果。
粥喝完了。
明澈放下碗,擦了擦嘴,站起身。
镜子里的人,穿着深褐色海青,面容平静,眼神清澈。但仔细看,能看到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像藏在鞘里的刀,随时可能出鞘。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推开禅房的门。
雾气已经散了,阳光洒在院子里,金灿灿的。远处大殿的屋檐上,琉璃瓦反射着光,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执事会,该开始了。
客堂被临时布置成了会议室。
长方形的桌子,两边各摆了五把椅子。慧觉师伯坐在主位,披着暗红色的袈裟,闭目养神。其他执事陆续进来,各自找位置坐下,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明澈走进来时,所有人都抬头看他。
目光复杂。有探究,有期待,有疑虑,也有……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在慧觉右手边的位置坐下——那是监院的座位。坐下时,他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
八点整。
慧觉睁开眼,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人都到齐了。”他开口,声音低沉,“今天召集各位,是有一件要事商议。明澈,你来说。”
明澈站起身,朝慧觉和众人分别合掌行礼,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那封律师函的副本,一份一份,放在每位执事面前。
“诸位师叔、师兄,”他开口,声音平稳清晰,“日前,本寺接连遭遇恶意举报、不实传言等侵扰,想必大家都已知晓。经过护法小组的初步调查和研判,现已查明,这些行为的背后,是慈航普度会及其关联企业‘经典家居’在操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有人皱眉,有人低头看文件,有人面无表情。
“针对这种情况,寺里委托赵清平居士——也就是赵律师——起草了这份律师函。”明澈继续说,“函中详细列举了对方的侵权行为,提出了三项诉求:立即停止侵权、公开赔礼道歉、赔偿损失。如果对方在七日内不予理会,我们将依法提起诉讼。”
话音落下,客堂里一片寂静。
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的,细微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