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手里这份“秘密”,真的就这么算了?这可是能换大钱的“宝贝”啊!就这么烂在肚子里?
贪婪和恐惧,像两条毒蛇,死死纠缠着他的心。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镇西“老陈茶馆”附近。看着那扇熟悉的木门,想起慧明那双疯狂而阴鸷的眼睛,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能去!至少现在不能去!
他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快步走去。他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想,想想怎么处理手里这个烫手的山芋,想想怎么从这趟浑水里,尽量干净地脱身,甚至……捞到最后一笔好处。
雪,终于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下来。细小的、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迅速融化,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和更深的寒意。
同一时刻,青林寺,藏经阁。
阁楼里光线昏暗,只有东面高窗透进些微天光,照在那些堆积如山的经卷和书架投下的长长阴影上,更显得此处空旷寂寥,时光仿佛在此凝滞。空气里是熟悉的、陈年纸张和木头霉变的味道,沉甸甸的,压在心口。
明澈站在一个靠墙的书架前,手里拿着的,不是经书,而是净心刚刚从山下带回来的、那个浅蓝色碎花布包裹。包裹不大,入手有些分量,里面是硬壳书本的触感。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棉布粗糙而温暖的质地。布是普通的棉布,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带着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的皂角清香。针脚细密匀称,能看出包裹之人的细心。
这是沈墨送来的。
通过净心这个“信使”,以“归还古籍”、“交流资料”的名义,进行的又一次秘密传递。
明澈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本硬壳精装的《东州地方志·宗教卷》,版本比较新。他翻开封面,扉页是空白的。再往后翻,在中间某几页,夹着几张对折的、普通的A4打印纸。
他抽出那几张纸,展开。
是复印件。内容是关于青林寺上世纪五十年代一次“宗教财产登记”的原始档案片段。字迹是毛笔竖排,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清晰:登记了寺院当时的土地四至、建筑面积、主要佛像法器等内容。在“备注”一栏,有一行小字:“东北角林氏地五亩,房三间,暂由寺代管。待查。”
又是这个。
“林氏地”,“暂由寺代管”,“待查”。
这几个字,像几根冰冷的刺,扎在他的视线里。
沈墨这次送来的,是更早期的、更官方的档案依据。结合她之前传递的那些关于产权争议的内部调查说明、会议纪要,一条若隐若现、却始终未曾真正浮出水面的“隐患”,其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
青林寺东北角那五亩地,连带上面的几间老房子,产权可能不属于寺院。是历史遗留问题,被有意无意地“忽略”和“代管”了几十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或许不多,或许都选择了沉默,或者……在等待某个时机。
而现在,这个叫沈墨的档案馆员,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是正义感?是私人恩怨?还是受人所托?),正在暗中收集、整理这些证据,并试图通过净心,将这些信息,传递到他这个新任监院的手中。
她在试探。试探他是否知情。试探他的态度。也或许……是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提醒他,警示他,甚至……期待他能做点什么。
明澈缓缓合上那本《地方志》,将几张复印件重新夹好,用碎花布仔细包好,握在手中。
他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平静无波。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仿佛有幽暗的漩涡在缓缓转动。
他当然知道。
从他接过监院之职,开始全面梳理寺内事务,查阅陈年文档时,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那些前后矛盾的图纸、那些关于后山地块边界模糊的旧契约,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让李执事暗中查访过附近的老住户,也托赵清平通过私人关系,模糊地打听过区里相关档案的情况。反馈回来的信息支离破碎,但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片土地,有问题。
只是他没想到,问题被掩埋得这么深,牵涉的时间跨度这么长,而且,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轻轻地将这个盖子按住,不让它被彻底掀开。那个神秘的“L”批示,那些“暂缓处理”的会议决定,都说明了这一点。
他也更没想到,会有一个像沈墨这样的“局外人”,以一种如此执着而隐秘的方式,在挖掘这个秘密,并选择了他,作为信息的接收者。
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是新任监院,年轻,有锐气,看起来敢于任事?
还是因为,她调查后发现,他与慧明不同,与那些可能希望维持现状的势力没有瓜葛?
或者,她察觉到了他近期一系列动作背后,那份深藏的危机感和未雨绸缪的打算,认为他可能是“同道”?
明澈不知道沈墨的具体想法。但他知道,这份不断传递过来的“档案”,既是提醒,也是压力,更是一种……无声的邀请或考验。
她在看他如何应对。
如果他装作不知,继续维持现状,那么沈墨可能会停止传递,也可能……会采取更激烈的、他无法预料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