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选择面对,着手处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那么他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来自寺院内部(如慧明这类希望维持混乱以谋私利者)、相关利益方、甚至某些不愿旧事重提的部门力量的巨大阻力。搞不好,会动摇青林寺的根本,让他这几个月苦心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
但反过来,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厘清寺院产权,从根本上消除隐患的机会。
一个展现他作为监院,勇于面对历史、解决问题的担当和能力的机会。
一个可能借此整合内部、打击异己(比如,可以追究慧明时期在那片土地上进行的、可能存在问题的“修缮”工程)、进一步巩固权力的机会。
甚至……如果操作得当,能否将这片存在争议的土地,通过某种合法合规的方式(比如与可能存在的“林氏后人”协商,或通过政府协调),彻底纳入寺院名下,或者置换为其他利益?那样的话,隐患就变成了新的资源。
风险与机遇并存。而且,风险巨大,机遇也充满变数。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完整的信息,需要评估各方可能的反应,需要制定周密的、进可攻退可守的策略。
而沈墨,这个掌握着关键档案信息、动机不明、行动隐秘的女人,是这一切的关键。他必须稳住她,获取她的信任,至少,要让她继续将信息传递过来,而不是转向其他可能更危险的方向。
“净心。”明澈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藏经阁里,显得有些缥缈。
一直垂手侍立在书架阴影里的净心,连忙上前一步。
“弟子在。”
“下次再见沈施主,”明澈缓缓说道,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碎花布包裹上,“替我带句话。”
“师父请吩咐。”
“就说,”明澈顿了顿,字斟句酌,“‘卷册已悉,字字珠玑。尘封旧事,水落石出有时。唯需静待东风,徐图善策。劳烦费心,谨表谢忱。山门常开,静候佳音。’”
净心认真记下,复述一遍,确认无误。
“另外,”明澈补充道,“告诉沈施主,近期寺外不太平,有些宵小之辈,可能在打某些主意。请她务必谨慎,注意安全。若有需要,可随时联系。”
他这是在暗示沈墨,可能有人(慧明、阿彪之流)在盯她,既是提醒,也是示好,同时观察沈墨的反应。
“是,弟子明白。”净心应下,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师父,沈施主她……到底是什么人?她给的那些东西……”
“一位有心人。”明澈打断他,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在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你只需做好信使,不问,不说,不传。明白吗?”
“弟子明白!绝不外传!”净心凛然,用力点头。
“去吧。路上小心。”
净心行礼,转身退下。脚步声在木楼梯上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藏经阁里,重新只剩下明澈一人,和那无处不在的、陈旧的寂静。
他将碎花布包裹,小心地放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布袋里,然后走到窗前。
窗外,细雪纷飞,天地苍茫。远山、近寺、树木,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之中,模糊了界限,也掩盖了无数暗流与秘密。
山雨欲来。
不,是风雪已至。
而在这场越来越大的风雪中,那些被掩埋的过去,那些蛰伏的野心,那些脆弱的联盟,和那些冰冷的算计,都将在白色的掩盖下,悄然涌动,等待着破冰而出、或是被彻底冻结的那一刻。
明澈静静地站着,看着漫天飞雪,目光穿透风雪,仿佛看到了更远处,那场正在酝酿中的、必将更加酷烈的风暴。
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正试图成为那场风暴的……引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