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执事和另外两个僧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瘫软如泥的广净从地上架了起来。广净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只是像一摊烂泥一样,任凭摆布,眼神涣散,口中兀自无意识地喃喃着:“不……不是我……我没有……慧明师兄……救我……”
“堵上嘴,带到客堂去。”明澈看也不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率先走出了值房。
李执事用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塞住了广净的嘴,又用绳子草草捆了他的双手,然后和两个僧人一起,将他半拖半架地,带离了这片刚刚上演完瓮中捉鳖戏码的小院,朝着灯火通明的客堂走去。
寒风依旧凛冽,但空气中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一种肃杀而凝重的气息,随着被抓获的广净,迅速弥漫开来。
客堂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所有的灯都点亮了,将偌大的客堂照得如同白昼,也照清了每一个人的脸。
明澈坐在主位,李执事肃立在他身侧。净心和其他几个被临时召集来的、相对可靠的核心僧人和居士,分坐两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客堂中央,那个被强行按着跪在地上、双手反绑、嘴里塞着布条、浑身抖得如同秋风落叶的广净身上。
广净早已不复平日那副圆滑谄媚、红光满面的样子。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头发散乱,僧衣皱巴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眼神涣散呆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不堪。被众人目光注视,他更是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想要磕头,却被人按着动弹不得。
明澈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广净身上,停留了数秒,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师兄,居士。今夜丑时三刻,巡夜弟子发现有人潜入李执事值房,行窃未遂,当场抓获。经查,此人乃本寺知客僧,广净。”
虽然早已猜到,但听明澈亲口说出,在座众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低语,看向广净的目光充满了震惊、鄙夷、以及深深的难以置信。堂堂知客僧,竟做出这等偷鸡摸狗、撬锁行窃的勾当!简直丢尽了佛门的脸面!
“人赃并获,事实清楚。”明澈继续说道,目光如电,射向广净,“广净,你身为出家之人,位列执事,本应恪守清规,持戒精严。然你深夜潜入值房,意欲何为?是想盗取寺中财物,还是……另有所图?”
他顿了顿,示意李执事。
李执事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当众打开。里面正是那枚布满绿锈、带有模糊“林”字纹路的金属片。他将金属片展示给众人看。
“此物,乃日前寺中清理后山杂木时,偶然所得。经辨认,其上纹路,疑似旧时家族徽记,或与寺院历史旧事有关,本无甚特别。”李执事朗声说道,目光却冷冷地盯住广净,“然,就在今日,寺外忽有流言,称寺中捡到‘林家旧物’,并暗指与慧明都监火灾一事或有牵连。此流言来路蹊跷,用意不明。而广净,你今夜潜入值房,四处翻找,目标明确,是否……正是在寻找此物?”
他将金属片托在掌心,递到广净眼前。“说!你找的,是不是它?!”
广净的眼睛,在看到那枚金属片的瞬间,猛地瞪圆了,瞳孔急剧收缩,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惊恐的“呜呜”声,身体挣扎扭动,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鬼怪,拼命想向后缩,却被死死按住。
他这副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座众人无不哗然。原来流言是真的!广净真的在找这“林家旧物”!而且不惜为此夜半行窃!这“林家旧物”到底是什么?为何让他如此惊恐,甚至鋌而走险?难道真和慧明都监有关?和那场火灾有关?
“看来,是了。”明澈的声音,将众人的议论声压了下去。他看着广净,眼神中没有任何温度。“广净,你与慧明师兄,同为寺中执事,相交多年。慧明师兄掌管库房事务期间,你协理知客,多有往来。近日寺中连遭变故,慧明师兄重伤垂危,你非但不思为师兄祈福,为寺院分忧,反而行此鬼祟之事,急于寻找这所谓‘林家旧物’。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又想隐瞒什么?”
他每问一句,广净的身体就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也更加惨白一分,眼神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他想摇头,想否认,但被堵着嘴,捆着手,在确凿的人证物证和明澈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所有的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此事,已非简单的偷盗行为。”明澈不再看他,转向众人,语气严肃,“其动机可疑,可能牵涉寺院内部事务,甚至与慧明师兄之事相关。为查明真相,维护寺规,亦为配合警方调查,贫僧决定,即刻将广净暂时禁足于戒堂,严加看管,待天明后,再行处置,并视情况,决定是否移交警方处理。”
他看向李执事:“李执事,此事由你负责。挑选可靠弟子,轮班看守戒堂,确保广净不得与外人接触,亦不得自伤自残。同时,连夜整理相关证物(撬锁工具、金属片等)及事情经过,形成详细文书。”
“是!弟子遵命!”李执事大声应下,眼中闪过一丝痛快和决绝。
“另外,”明澈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其他几位僧人,特别是平时与广净走得相对较近的几人,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今夜之事,诸位亲眼所见。寺院正值多事之秋,人心浮动,谣言四起。望诸位师兄,明辨是非,持守本心,谨言慎行,勿信谣,更勿传谣。一切是非曲直,自有寺规与法律裁断。若有疑虑,可随时来寻贫僧或李执事询问。但若有人借此生事,搬弄是非,扰乱寺内清静,休怪寺规无情。”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在座众人,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只能凛然应诺。
“好了,夜已深,都散了吧。李执事,带他下去。”明澈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李执事和几个僧人上前,将已经瘫软如泥、几乎昏厥过去的广净拖了起来,带出了客堂,朝着寺内专门用于惩戒犯戒僧人的“戒堂”方向走去。
客堂里,很快只剩下明澈、净心,以及两位年长的居士。
“明澈师父,您……辛苦了。”一位老居士叹息道,看向明澈的目光充满敬佩和担忧,“这广净……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是,他这般反应,恐怕……慧明都监那边,还有那‘林家旧物’,真的牵扯不小啊。”
“是啊,师父,”净心也担忧地看着明澈苍白的脸色和手上的伤,“您身上还有伤,又熬了这么久,快去歇着吧。后面的事,有李执事和我们呢。”
明澈点点头,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有劳二位居士费心了。净心,你送两位居士回去休息,然后也去歇着吧。我……再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