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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雨夜调令(第2页)

“报社?”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什么,“你要去报社了?”

“嗯。下周一报到。”

素琴手里的韭菜掉进盆里,溅起几滴水珠。那些水珠在空中缓缓上升,悬浮了片刻,才落回盆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抓住叶葆启的胳膊,抓得很紧,指甲透过布料嵌进皮肤,留下五个半月形的白印——那些白印很久才慢慢泛红。

“好啊!”她说,声音开始发抖,“葆启,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小舟抬起头,铅笔还咬在嘴里。铅笔芯在牙齿间留下黑色的痕迹,像一个小小的刺青。“爸爸要去哪儿?”

“去报社,当记者。”素琴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那两簇火苗在她眼中跃动,映得整个脸庞发亮,“写文章,登在报纸上,全市人都能看见。”

小舟眨眨眼,吐掉铅笔:“像《小灵通漫游未来》那样?”

“比那个还好。”叶葆启摸摸儿子的头。孩子的头发柔软,在指尖的触感像新生的蚕丝,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小灵通漫游的是未来,爸爸要写的是现在。”

那晚他们吃了韭菜盒子。素琴多放了个鸡蛋,打蛋时,蛋黄落在碗里,圆润饱满,在灯光下像一个小小的太阳。面皮在铁锅里煎得滋滋作响,油烟升腾,在天花板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闪着油光的云。叶葆启吃得很慢,咀嚼时能听见韭菜纤维断裂的细微声响,清脆,密集,像远方的雨声。

饭后,他找出那本塑料皮笔记本。塑料皮已经发黄变脆,边缘卷曲,摸着像干燥的蝉翼。翻到最后一页,蓝色的圆珠笔字迹记录着他发表过的每一篇文章:标题、日期、稿费数额。字迹工整,每个数字都写得一丝不苟,像在供奉什么神圣的账目。最多的一笔就是《8路司机回师傅的十五年》,十五块。那天老回请客,包子热气把食堂窗户都蒙白了,大家在白雾里吃着,笑着,老回的脸在蒸汽中若隐若现,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

他在新的一页写下:“1992年10月12日,调往《内海都市报》群工部。”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水聚成一个小小的圆点,那圆点慢慢洇开,边缘长出细密的绒毛,像一颗黑色的种子。他又加了一句:“新的开始。”写完这四个字,笔尖突然一轻,仿佛卸下了什么重负。

躺下时已经十一点。雨停了,月亮从云缝中钻出来,月光透过窗户,在墙上投下窗棂的影子。那些影子不是静止的——它们在缓慢地移动、变形,一会儿像栅栏,一会儿像牢笼,一会儿又散开,变成一片晃动的光斑。素琴背对着他,肩膀轻轻抽动。叶葆启知道她在哭,但他听见的哭声很奇怪,不是呜咽,而是像瓷器碎裂的细微声响,清脆,连续,叮叮当当。

“哭什么?”他轻声问。

“高兴。”素琴转过身,脸上果然没有泪痕,只有眼角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层碾碎的玻璃粉,“葆启,你有本事,不该在公交公司窝一辈子。去了报社,好好干。”

“我脾气直,怕得罪人。”

“那就得罪。”素琴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心很暖,暖意顺着手臂往上蔓延,一直传到心口,把那里的一小片寒冷融化,“写文章的人,骨头不硬写不出好东西。你记着,咱们不害人,不怕事。该写的就写,该说的就说。要是写出来的字能在纸上站起来,走出去,那才叫真本事。”

叶葆启嗯了一声。窗外传来猫叫声,悠长,凄厉,一声接一声,像在呼唤什么永远等不到的回应。他想起父亲——那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转业后在国棉厂当保卫科长。父亲话不多,但常说:“做人要正,做事要实。”说这话时,父亲总是望着远方,目光穿过工厂的围墙、穿过城市的屋顶、穿过时间的帷幕,看向某个叶葆启永远看不见的地方。父亲去世那年,他十九岁,攥着父亲冰凉的手,那只手曾经握过枪,握过锄头,最后握成了永恒的僵硬。在最后的时刻,父亲的手突然动了一下,食指在他掌心划了三道——后来他才明白,那是一个“川”字,父亲的名字里有个“川”字。

现在机会来了。像石缝里突然长出的蘑菇,潮湿,新鲜,带着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默默撑开菌盖。

周一早晨,叶葆启穿上最好的衣服——一件深蓝色中山装,洗得发白,但熨得笔挺,折痕锋利得能割破手指。素琴给他煮了碗面,卧了两个鸡蛋,蛋黄圆润,蛋白凝实,在清汤里微微晃动,像两枚沉在水底的月亮。“吃饱了,精神。”她说,往面里撒了一小把葱花。葱花在热汤里舒展,散发出辛辣的香气,那香气钻进鼻腔,直冲脑门,让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内海都市报》社在解放北路,一栋五层红砖楼。楼有些年头了,红砖表面布满雨痕,像老人脸上的泪沟。砖缝里长着暗绿色的苔藓,那些苔藓在晨光中泛着湿漉漉的光,仿佛整栋楼都在缓慢地呼吸。叶葆启在门口站了两分钟,看着人们进进出出。男的夹着公文包,脚步匆匆,包里的钢笔和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女的穿着各式衣服,裙摆飞扬,高跟鞋敲击地面,哒哒哒,像在给城市的心跳打拍子。他们都带着一股劲儿——那是知道自己在时间洪流中的位置、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的劲儿。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去。门厅里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氨水味——那是印刷机清洗液的气味。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厚重,沉稳,像陈年的酒。

门卫是个老大爷,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报纸举得很近,几乎贴在鼻尖上,他的眼睛在镜片后眯成两条细缝,瞳孔里倒映着密密麻麻的铅字。“找谁?”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

“报到。群工部。”

老大爷从眼镜上方瞅他一眼,目光锐利,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透视一遍。“三楼,右拐最里头。”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那层楼的木地板会说话,走路轻点,别吵醒它们。”

楼梯是木头的,踩上去咚咚响。叶葆启放轻脚步,但木板还是在他脚下发出呻吟——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那种慵懒的、刚刚醒来的哼哼声。三楼走廊很长,两边都是办公室,门开着,能看见伏案写字的人,听见打字机的哒哒声。那声音密集而坚定,像无数只勤劳的昆虫在啃食时间的树叶。空气里的烟味更浓了,不是“大前门”,是更好的烟,那种烟味里带着思考的气息,辛辣中有一丝回甘。

群工部的门牌是块小木牌,毛笔字写得苍劲有力,墨迹深深吃进木头纹理里,像刻上去的。他敲了敲门。

“进。”

推开门,屋里六张桌子,坐了五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靠窗的桌子后站起来,中等个子,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每一根都服服帖帖地待在它该在的位置。他戴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透过镜片看他的眼睛,会发现那眼睛比实际尺寸大了一圈,像两汪深潭。

“你是叶葆启?”

“是。”

“我是陈秉烛,群工部主任。”男人伸出手,“欢迎。”

手很有力,握上去时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硬茧——那不是干粗活留下的茧,而是常年握笔磨出的茧,位置在食指第一节和中指侧边,形状规则,像两枚小小的勋章。叶葆启自己的手上也有,但没这么厚实。

陈秉烛向其他人介绍:“新同事叶葆启,从公交公司调来的。葆启,这位是解平生,这位是孙荣显,这位是赵宛芳,这位是曹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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