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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获奖之后(第2页)

素琴翻了个身,迷糊地问:“怎么了?”

“做了个梦。”

“梦是反的。”素琴喃喃道,又睡去了。

叶葆启却再也睡不着。他走到阳台上,看这座沉睡的城市。远处仍有零星的灯火,像不肯闭上的眼睛。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当记者时,老主任说过的话:“记者是这座城市的守夜人。别人睡了,你得醒着;别人看不见的,你得看见;别人不敢说的,你得想办法说。”

荣誉带来的骚扰接踵而至。

××公司的李经理打来电话时,叶葆启正在写一篇关于菜市场搬迁的稿子。电话里的声音油腻腻的,像沾了太多猪油的抹布。

“叶大记者,您抬抬手,给我们的新产品美言几句……”

叶葆启拒绝后,对方不死心:“您别清高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笔杆子要会转弯才行。”

“我的笔只会写直线。”叶葆启说,“弯了,就断了。”

挂断电话,他发现自己写稿的红墨水在纸上洇开了,像一滴血。奇怪的是,那滩红色慢慢凝固,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奖杯形状。他用手指去抹,墨迹已经干了,抠不掉。

素琴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有天晚上吃饭时,她突然说:“葆启,你这几个月,白头发多了。”

“老了嘛。”

“不是年龄的事。”素琴给他夹了块鱼,“是心里的事。我看你有时候对着空气发呆,眼里有重影。”

叶葆启摸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男人确实有些陌生了,眼角的皱纹深了,眼神却更亮,像暗夜里的炭火,风吹不灭,反而更炽。

他把更多精力投入“听潮阁”。这个栏目在他获奖后,有了奇妙的生长。每次活动现场,叶葆启都能看见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客人”——角落里蹲着的老人,抱着孩子的妇女,他们的身影模糊,像水中的倒影。但他们会认真听,听到关键处会点头,散场时默默离开。

解平生有天悄悄问他:“叶老师,您看见了吗?坐在最后一排那个穿蓝褂子的老大爷,每次都在,但签到表上从没他的名字。”

叶葆启没回答,只是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记住,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看见什么,而是为了被看见的人能看见希望。”

“听潮阁”开始尝试专题形式。第一次做“老旧小区改造”专场时,发生了件怪事。居民代表里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耳朵背,说话却响亮。她讲到一半,突然指着天花板说:“看,梁上的燕子回来了!”

所有人都抬头,只见空荡荡的天花板,连个蜘蛛网都没有。

但叶葆启看见了——不是用眼睛,是用某种更深的知觉。他看见房梁上确实有燕子在筑巢,泥巢还是湿的,有新草的气味。那是记忆中的燕子,是这栋老楼五十年前的模样。

活动结束,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说:“记者同志,你眼里有光,能照见旧东西。这好,这好,人不能忘了本。”

叶葆启指导年轻人的方式也在变。他不再只是讲技巧,更多时候讲故事。讲他采访过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在岁月长河里一闪而过的微光。他告诉曹东方:“写批评稿不是泼脏水,是洗镜子。镜子脏了,照出来的人脸就是歪的。我们的工作是把镜子擦干净,至于照镜子的人愿不愿意看真实的自己,那是另一回事。”

赵宛芳有一次哭着从采访现场回来,说被采访对象轰出来了。叶葆启没安慰她,而是泡了壶浓茶,给她讲了自己早年的一次经历。

“那是个冬天,我去采访一个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包工头。他放狗咬我,我在雪地里跑掉了鞋。后来怎么写成的稿子?我在他工地对面租了间房,盯了七天,记下所有进出车辆的车牌,算出了他实际的工程量。稿子登出来,劳动部门介入,工资发下去了。”

“您不恨他吗?”赵宛芳问。

“恨过。但后来想想,他也是链条上的一环。问题不在某个人,在整套齿轮怎么转。”叶葆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记者的愤怒要像茶,不能是白开水,烫一下就凉;也不能是酒,烧昏了头。要有点苦,有点涩,但回味是清的。”

1999年春天来得晚。三月了,河面的冰还没化尽,像老人不肯掉的牙。叶葆启听说王老师在郊区小学的消息,是在一个早晨。消息是随风传来的——真的是一阵风,吹开了他办公桌的窗户,夹带着远郊田野的气味和孩童的读书声。

他决定去看看。

郊区小学在三十里外,要穿过一片桃林。时值花期,桃花开得疯癫,红得不像真花,像泼出去的颜料。叶葆启骑车前往,花瓣落了他一身。

学校很小,只有两排平房,操场是泥地,但扫得干净。他到的时候正是课间,孩子们在玩老鹰捉小鸡。王老师当母鸡,伸开双臂护着身后一串“小鸡”。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眼神明亮,那是叶葆启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光。

她没有看见他。叶葆启就站在围墙外看了十分钟,然后悄悄离开了。回程路上,他想起老领导的话:“记者的每一天都是新的。”其实每个人都是,王老师是,那些孩子也是。时光是最公正的编辑,它会删掉一些章节,重写一些段落,但好的内核,总会在某个版本里留存下来。

儿子叶舟高考前的那晚,父子俩在河边散步。这是叶葆启最喜欢的一段河岸,老柳树垂着长发般的枝条,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水里,碎成千万片金箔。

“爸,你当记者图啥?”十八岁的叶舟问出了那个问题。

叶葆启没有立即回答。他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打了个水漂。石头在水面跳跃七次,画出一串同心圆。

“你看这水漂,”他说,“石头最终会沉下去,但它激起的涟漪会传到很远。也许到对岸,也许更远,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记者做的事,就像这水漂——不求石头永远漂着,只求那圈涟漪能触到该触到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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