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眨了眨眼,没立刻回答。他歪着头,很认真地思考,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过了好几秒,他才说:“不知道。”
“不知道?”
“嗯。”缘一点头,“没想过。”
他说得很平静,像在陈述“今天没下雨”这种事实。严胜看着他的脸,孩子眼眸里干干净净,没有恐惧,没有犹豫,也没有那种山姥切国广扑过去时、眼神里可能有的决绝。
就是空白。
严胜忽然意识到,缘一大概真的没想过。不是冷漠,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缘一的世界里,“严胜会死”这个选项,好像从来不存在。就像太阳不会死,月亮不会死,兄长……也不会死。
愚蠢。
但奇异地,严胜心里某块绷紧的地方,松了一丝。
他把拧干的衣服扔进旁边的空盆里,站起来。“去找审神者。”
缘一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随你。”
严胜并非信任审神者——至少不是那种托付内心的信任。但数月来,他确实观察到了某种可供参照的模式:审神者从不追问鬼化或弑亲的细节,不评判,只陈述“你在这里”。
审神者面对问题时常将问题抛回,仿佛答案本就该由提问者自己抵达。审神者提供解释,却从不说“所以你也该如此”。
这种有边界的中立,让严胜觉得,此刻的困惑或许可以在这里暂时搁置——不是寻求救赎,只是获取一个可供分析的参照性答案。就像将一道无法理解的剑招图谱,递给一个未必亲近、但图谱储备最全的同行。
主殿里,审神者正在和长谷部核对什么清单。长谷部站得笔直,手里的记录板写满了字,审神者一边喝茶一边听,偶尔点头。
看见严胜进来,审神者抬了抬手,示意长谷部先停。长谷部合上记录板,朝严胜微微颔首,退到一边,但没离开,像是在等吩咐继续。
“有事?”审神者问,放下茶杯。
严胜看了一眼长谷部。长谷部立刻会意,再次颔首:“我先告退。”转身出去了,脚步轻得像猫。
门拉上。主殿里只剩下三个人——如果算上缩在墙角打瞌睡的狐之助,四个。
缘一站在严胜身后半步,眼睛盯着审神者桌上那碟还没动过的羊羹。
“山姥切国广,”严胜开口,“为什么那么做?”
审神者没直接回答。他拿起一块羊羹,递给缘一。缘一愣了愣,看看严胜,严胜没反应,他才小心地接过去,捧在手里,没立刻吃。
“你是问,”审神者重新靠回椅背,护神纸后的脸看不出表情,“他为什么替山姥切长义挡刀?”
“嗯。”
“那你觉得为什么?”
严胜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那换个问题,”审神者说,语调很平,“如果你看见缘一要死了,你会怎么做?”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问题。
严胜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他感觉到缘一在看他,目光落在侧脸上,像羽毛轻轻扫过。
“……不知道。”最后他说。和缘一一样的答案。
审神者笑了,笑声很轻,带点说不清的意味。“看,你也不知道。”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严胜张了张嘴,没发出音节。哪里不一样?山姥切国广和山姥切长义是“真品”与“仿品”的关系,是监察官和被监察者的关系,是带着刺的、扭曲的、谈不上和睦的关系。而他和小缘一……
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