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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的俗名(第2页)

这里所谓碰鼻头草,盖是莕而非莼。越中多水,城内道路几乎水陆并行,乡下则河港尤阔大,交通必赖舟楫,人民对于水里的东西自然特别感兴趣。如坐“躅桨船”——《越谚》卷中注云:“小而快,用脚踏桨,桨在后,躅从《荀子·礼论篇》注。”案:“躅”字无可注音,当读如绍兴音弱。——中,进村间小溇,见两岸碧叶贴水,间开黄白小花,随便桨波而上下,便知俗名之妙,老百姓非全无幽默者也。《诗经·周南》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仿佛亦有此意,此固非如范啸风所谓今之闭户攻八股者所能领会者也。

五 老弗大

查旧日记,有一切讲到老弗大,时为光绪己亥(1899)十月十六日,其文云:

午至乌石头墓所,拔老弗大约三四十株。此越中俗名也,即平地木,以其不长故名,高仅二三寸,叶如栗,子鲜红可爱,过冬不凋,乌石极多,他处亦有之。性喜阴,不宜肥,种之墙阴背日处则明岁极茂,或天竹下亦佳,须不见日而有雨露处为妙。

陈淏子著《秘传花镜》卷三《花木类考》中《平地木》一则云:

平地木高不盈尺,叶似桂深绿色,夏初开粉红细花,结实似南天竹子,至冬大红,子下缀可观。其托根多在瓯兰之傍,虎茨之下,及岩壑幽深处。二三月分栽,乃点缀盆景必需之物也。

越中此草很常见,分栽易茂,北方似无有,唯在日本亦有之,俗名薮柑子,或写汉名紫金牛,为植物学的一科名。

杉木唯三著《植物和汉异名辞林》在薮柑子下亦收录平地木一名,而知者盖鲜,日本译《呐喊》序文中有“结子平地木”一语,译注云:

内蒙古克什克腾旗西南的围场称平地松林,平地木殆其地所出产耶。

此则舍近求远,未免徒劳而无功也。

六 天荷叶

《本草纲目》卷二十“虎耳草”下,时珍曰:

虎耳草生阴湿处,人亦栽于石山上,茎高五六寸,有细毛,一茎一叶如荷盖状,人呼为石荷叶,叶大如钱,状似初生小葵叶及虎之耳形,夏开小花淡红色。

《花镜》卷四《藤蔓类考》云:

虎耳,一名石荷叶,俗名金丝草。其叶类荷钱,而有红白丝缭其上,三四月间开小白花。春初栽于花砌石罅,背阴高处,常以河水浇之,则有红丝延蔓遍地,丝末生苗,最易繁茂,但见日失水,便无生理矣。

此节所说最得要领,盖叶上红白丝与红丝延蔓俱是天荷叶的特色。小时候对于此草觉得有兴趣即在此诸点,西湖花隐翁亦注意及此,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七 牌草

《本草纲目》卷二十“石韦”下,时珍曰:

多生阴崖险罅处,其叶长者近尺,阔寸余,柔韧如皮,背有黄毛,亦有金星者,名金星草。叶凌冬不凋。

又“金星草”下,引掌禹锡云:

喜生背阴石上净处及竹箐中少日色处,或生大木下及背阴古瓦屋上,初出深绿色,叶长一二尺,至深冬背生黄星点子,两两相对,色如金,因得金星之名。

越中所见叶只长一二寸,黄星亦两两相对,因形似骨牌,故得是名,俗传如能收集三十二张成一副,便是神药,可治虚损,服法已记不清,大抵是炖老鸭吃吧。

陈伯雨著《金陵物产风土志》中云:

钟山多药材,有骨牌草者,点肖其牌,云能治劳瘵,《本草》所未载也。

即是此草,《本草》中曾载着,但云主治疮毒为异耳。

梁茝林著《浪迹续谈》卷五有《骨牌草》一则云:

骨牌之戏自宋有之,宣和谱以三牌为率,凡六面,即骰子之变也。近时天九之戏见于明潘之恒《续叶子谱》,云近丛睦好事家变此牌为三十二叶,可执而行,则即今骨牌碰湖之滥觞也。今张氏如园中有骨牌草,春深时丛生各地,草叶狭而长,其叶尾各有点子浮起,略似骨牌之式,天牌及地牌最多,唯虎头略少。余在扬州时即闻有此草,佥言若得三十二叶,点子皆全者,可治血证,而实未曾目见此草,今乃于如园中亲手摘视,未知先有此草而后有骨牌,抑先有骨牌而后生此草,不可得而详矣。

案:金星草已见于《嘉祐本草》,又《益部方物略记》中亦载,可知宋时已入药,唯骨牌草之名则当起于近代耳。掌禹锡称其叶长一二尺,宋子京赞亦云“长叶丛生”,盖是生在阴崖深菁中者,昔在故园所见都在木樨枝间,故颇短小,或是变种也。

八 咸酸草

《本草纲目》卷二十“酢浆草”下,时珍曰:

苗高一二寸,丛生布地,极易繁衍,一枝三叶,一叶两片,至晚自合帖,整整如一。四月开小黄花,结小角,长一二分,内有细子。

苏颂曰:“初生时小儿喜食之。”案:此所说均合,小儿摘叶食之,味微酸,故名。小野兰山著《本草纲目启蒙》卷十六引《闽书》,亦云咸酸草,与越中同。

此外本来还有两三种植物要说,今姑从略。上面我所记的只是物名,加了古书稍加注释,表示对于土俗语的兴味之一斑而已,这在方言与民俗学上的意义未曾有所说明。

柳田国男在所述《民间传承论》第八章《言语艺术》中有关于动植物俗名的几段话,都说得极好,今摘译其植物名一部分于下:

鸭头草的方言实在很多,有叫作染坊的老奶奶或染店客人者,这就把新造此语的时代也指示给我们了。染坊职业化了,普及于国内,在足利时代之末,江户前其顷,村人看了这花的蓝色,便去与新近印象很深的染坊联结起来,其定名的时代差不多就可推知了。曼珠沙华(案:即石蒜,越中称蟑螂花)也有种种名字,因为在彼岸(案:即春、秋分前后各三日,共七日称彼岸)时分开花,故称为彼岸花,或远望其形状而定名的,曰狐花,又因触着感觉疼痛而曰烂手,曰保世花,也是好玩的名字。保世留者,四国之方言意云使热辣辣地痛也。又有地方嫌恶此花,称之曰死人花,或则因其开在水边,故取水怪之名之曰猿猴花,河童花(案:猿猴借音,即是河童之别名,似溺鬼而系生物云)。这种名字在远隔地方也会相同,或由传闻而沿用者当亦有之,但偶然命名一致者盖亦多有。如称此花为河童花,在各地方多用河童的方言下再着一花字为名。

中国方言亟待调查,声韵转变的研究固然是重要,名物训诂方面也不可闲却,这样才与民俗学有关系,只怕少有人感兴趣。不单是在这时候没有工夫来理会这些事也。

廿六年八月七日,在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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