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棠走后,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砸碎了支撑谢泠月世界的最后一根支柱。
她赤着脚,还保持着那个伸出双臂、准备拥抱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上那条已经半干的浴巾像一块沉重的裹尸布,冰冷的布料紧紧贴着皮肤,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痛吗?
当这个念头浮现时,谢泠月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就像一个人被反复捶打,直到神经彻底坏死,剩下的便只有一片广阔无垠的、麻木的废墟。愤怒、屈辱、悲伤……这些激烈的情绪在刚才那场极致的对峙中,已经被消耗殆尽,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她缓缓放下手臂,像一具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璀璨灯火在她眼底映成一片模糊的光斑,遥远、喧嚣,却与她无关。
她没有哭。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女孩。然后,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容,从她的嘴角绽开。
那不是喜悦,也不是自嘲。
那是一种全然破碎后,再无所畏惧的、近乎顿悟的平静。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别让我看不起你。”
温予棠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但这一次,不再是刺骨的冰冷,反而像一句充满了启示的箴言。
谢泠月转过身,没有去那张冰冷的行军床,而是径直走向了工作室的中心——那尊她倾注了所有爱意和幸福感、名为《栖木》的半成品。
那只栖息在光滑枝干上的鸟儿,姿态安详,羽翼丰满,像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幸福样本。
姜哲说它没有灵魂。温予棠说它甜得发腻。
原来,她的幸福,在她们眼中,是一种乏味的、没有价值的东西。
原来,那个挣扎的、痛苦的、在泥泞中打滚的谢泠月,才是她们真正想要看到的“艺术品”。
“好啊。”
谢泠月对着那只鸟,轻声呢喃,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
“既然你们想看。”
“那我就,演给你们看。”
她走到工具墙前,没有选择那些用来打磨、抛光的温和工具。她的手指滑过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最后,取下了一把最细、最锋利的尖头刻刀。
刀尖在灯光下,闪着一点寒星,像毒蛇的信子。
她回到《栖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刀落下。
刀尖精准地刺入那段原本光滑无比的枝干,木屑翻飞。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腕稳定得可怕。一刀,又一刀。
她不是在毁掉它。
她是在给它新生。
她要在这温柔的栖木上,雕满尖锐的、扎手的荆棘。她要让每一根刺都充满力量,充满不甘,充满那种她们所迷恋的、痛苦的美感。
她要让这只安睡的鸟儿,被荆棘刺穿胸膛。
让它在最深的痛苦中,唱出最美的歌。
她要把它,变成一只完美的、浴血的荆棘鸟。
她要把它,变成温予棠最想看到的……她自己。
她的动作精准而冷静,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虔诚的创作欲。她的每一次下刀,都是在回应温予棠那句“别让我看不起你”。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混合着木屑的香气和绝望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