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老家的一个民警。他当片警时,有次遇到醉汉持刀闹事,周围全是围观群众。他没开枪,就那么拿着盾牌跟醉汉周旋,直到醉汉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后来我问他怕不怕,他说:“怕啊,怎么不怕?但我手里有枪,他手里有刀,可周围都是老百姓,我一开枪,万一伤着谁咋办?警察的枪,得对着坏人,但更得护着好人,哪怕自己多担点风险。”
风又起来了,吹得靶纸哗哗响。远处的白杨树抽出了嫩芽,嫩绿色的,看着生机勃勃。王教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正对着我们刚才打靶的靶纸出神,手里拿着个望远镜,看得格外认真。
“你们说,王教官当年剿匪时,开枪前会想啥?”王超突然问。
没人回答。但我好像能想象出来——他肯定看着准星里的敌人,也看着身后的战友,看着边境的土地,看着自己肩上的责任。那一枪,不只是为了消灭敌人,更是为了守护。
下午的训练是模拟实战——一栋废弃的教学楼里,“歹徒”劫持了“人质”,我们要分组突入,解救人质。王教官扮演总指挥,手里拿着个对讲机,表情严肃得像真的出了大事。
我和赵磊、林晓、王超分到一组。赵磊负责突入,王超警戒,林晓观察“歹徒”动向,我负责和“歹徒”谈判。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我对着教学楼里喊,声音有点抖,“把人质放了,有啥要求我们可以谈!”
里面传来“歹徒”的吼声:“少废话!给我准备一辆车,不然我就杀了人质!”是王教官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带着股狠劲。
林晓趴在窗户边,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低声说:“人质在左边房间,绑在椅子上,‘歹徒’手里有刀,站在人质旁边,情绪很激动。”
王超握紧了手里的枪(是空包弹),额头上冒出了汗:“要不直接突进去吧?趁他没注意。”
赵磊摇摇头:“不行,人质在他旁边,万一伤到人质咋办?”他看了看我,“你再跟他聊聊,稳住他,我们找机会绕到后面。”
我又对着里面喊:“车可以给你准备,但你得保证人质安全!你想想,只要人质没事,你还有机会;要是人质出事了,那就真没退路了!”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大概在“思考”。趁这功夫,赵磊和王超猫着腰,绕到了教学楼后面。林晓一直在观察,突然说:“他回头看了,好像在听外面的动静,机会来了!”
我立刻提高声音:“车马上就到!你再等几分钟!”故意吸引“歹徒”的注意力。
“突!”赵磊和王超从后面的窗户跳了进去,大喊一声:“不许动!”
“歹徒”愣了一下,刚要转身,林晓已经从侧面冲过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伤到任何人质。
王教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说:“不错啊,有模有样的。知道你们刚才最棒的地方是啥不?”
我们摇摇头。
“是你们没想着开枪。”他指着王超手里的枪,“刚才那种情况,按规定可以鸣枪示警,但你们没开。因为你们知道,里面空间小,子弹容易跳弹伤到人质。这就叫心里有谱。”
他又看向我:“明森谈判时说的那句话很好——‘给别人留退路,也是给自己留余地’。警察不是非要把人逼到绝路,能少流血就少流血,能挽救一个人就挽救一个人,这才是本事。”
夕阳西下时,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宿舍走。靶场的枪声好像还在耳边回响,但不再是单纯的巨响,而是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每一声枪响,都该连着一颗负责任的心。
赵磊把那个红布包的子弹壳拿出来,这次没再扔,而是小心翼翼地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俺爹说,这子弹壳能辟邪,其实是想让俺记住,枪是用来保护人的,不是用来逞强的。”
王超从口袋里掏出个弹壳,是今天打靶时捡的,他用小刀在上面刻了个“稳”字:“以后每次打靶都带着,提醒自己别冲动。”
林晓的笔记本上又多了一行字:“枪是正义的工具,不是暴力的象征。用它的人,得比它更冷静,更善良。”
我摸了摸口袋里王教官给的那颗弹壳,金属的凉意里,好像藏着一股暖流。靶场的风还在吹,但我知道,我们都不一样了。从一开始觉得打枪威风,到后来明白枪声的重量,再到现在懂得开枪前的犹豫比扣扳机的勇气更重要——这大概就是成长,是藏蓝青春里,必须跨过的一道坎。
回到宿舍,我把弹壳放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看着它,就像看到王教官耳后的疤痕,看到靶场角落里的旧木箱,看到那些关于责任和善良的道理。
夜深了,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弹壳上,泛着柔和的光。我想起今天模拟实战时,王教官说的最后一句话:“好警察的枪,应该常常上膛,但很少开火。因为他们知道,最好的胜利,是不用开枪就能解决问题。”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稳稳地落在了我心里,生根,发芽。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关于枪与人性的考验,但只要记住今天靶场的枪声教会我们的道理,就一定能走得端正,走得踏实。
靶场的枪声会渐渐远去,但它在我们心里留下的印记,会永远清晰——那是对生命的敬畏,对责任的担当,对“警察”二字,最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