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心痛,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算看透了。如果当时走过去,对他说“不”,会让他无法抗拒。但是她既没有走过去,也没有说那句话,何况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那么做。年轻人既浅薄又自私,那晚在她身上表现得从未如此淋漓尽致。她知道伊林闷闷不乐,坐在沙发上心神不宁。她为他难过,但是一想起有人爱她,爱得神魂颠倒,却又让她扬眉吐气、十分得意。她觉得自己年轻、漂亮、高尚、纯洁,虽然那晚决定要离开,但还是想放纵一下。她打情骂俏、有说有笑、纵情歌唱。任何事情都让她兴高采烈、喜形于色。想起林间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瞭望的哨兵,她就觉得好笑。她的兴致很高,热情接待来宾,听伊林尖酸刻薄的俏皮话。还有他领结上的别针,以前可没有注意到,上面有个红蛇图案,眼睛镶嵌着钻石。这让她怦然心动,差点想走过去吻一下。
索菲娅唱着歌,忐忑不安,似乎半醒半醉,有点挑衅,也有点轻率。她选唱的歌曲既忧郁又悲伤,什么希望破灭、往事如烟、岁月催人,仿佛在嘲笑别人。“岁月催人,一天一天变老……”她唱道。难道自己也会年老色衰吗?
“我好像有点不对劲……”她一边欢歌笑语,一边默默想着。
十二点,晚会结束了。伊林最后离开。索菲娅满不在乎,把他送到走廊最后一个台阶。她想告诉他要和丈夫一起外出,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月亮躲在云里,但外面光线很好。索菲娅能看见阳台上的遮阳篷,微风吹拂,伊林的外套下摆飘来飘去。他的脸色很苍白,上唇有点扭曲,笑容也很勉强。
“索尼雅(2)……我亲爱的女人!”他喃喃地说道,不容她开口,“我的宝贝儿!”
他情意绵绵、热泪盈眶、甜言蜜语、诉说衷肠,甚至称谓也很暧昧,好像她是妻子或情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一边搂着她的腰,一边抓住她的胳膊肘。
“我的最爱,”他吻她的后颈,低声说道,“真诚一点吧,赶快和我走!”
索菲娅推开他,抬起头,内心很愤怒,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洁的女人,具备各种美德。但即使如此,在这种场合,她也只能和所有普通女人一样,厉声说道:
“你疯了!”
“真的,我们走吧!”伊林继续说道,“感觉你我都一样无助,就像我们坐在林间长椅上,索尼雅……我们的处境相同!你爱我,你试图安抚你的良心,那是白费力气……”
看着她要离开,他抓住她的花边袖口,迅速说道: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会答应的!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呢?亲爱的索尼雅,既然已经判了刑,为什么还要缓期执行呢?何苦骗自己?”
索菲娅挣脱了他的手,飞奔回家。她走进客厅,随手盖好钢琴,盯着乐谱架很长时间,然后坐下来。她站不起来,也想不进去。兴奋激动、轻率鲁莽之后,只剩下可怕的软弱、冷漠和凄凉。良心告诉自己:今晚的行为太糟糕、太愚蠢,像个傻丫头。刚才在阳台上被人搂抱,现在腰身和胳膊肘还有点不舒服。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点着一支蜡烛。索菲娅坐在钢琴前面的圆凳上,一动也不动,好像在期待什么。黑夜深沉,她极度疲惫,心里却有一种欲望,咄咄逼人、难以抗拒,好像自己的四肢和灵魂被一条大蟒蛇缠绕着,越来越紧。但是它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威胁自己了,直面相对,赤身**、一丝不挂。
她呆坐了半小时,任由自己去想伊林。然后懒懒地站起来,慢慢走进卧室。安德烈已经躺在**。窗户敞开着,她坐在旁边,任凭欲望肆虐自己的内心。现在她的头脑很清醒,所有想法和感受只能服从一个目标。她试图抗拒,但是又立刻放弃了……她现在才明白敌人是多么顽强!打败它就需要力量,需要坚定,可是她的出身、教育和生活,却让自己像浮萍一样,无依无靠。
“可怜虫!坏女人!”她斥责自己软弱,“你就是这样的人!”
软弱玷污了清白,她为此非常愤怒,于是用所有脏话骂自己,坦白让人丢脸的各种真相。例如,她告诉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道德,以前没有堕落,只是因为没有机会,那天内心的冲突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即使抗争过,”她思忖道,“这又算什么抗争呢?妓女在出卖肉体前也会抗争,后来还不是成交了吗?好个抗争,就像牛奶,一天就会馊!只有一天啊!”
她认定自己受到了**,不是因为感情,不是伊林本人,而是一种感觉……和很多女人一样,暑假自我放纵、无所事事!
“就像一只小鸟,妈妈已被残杀。”窗外传来沙哑的男高音。
“要去,现在就得出发了。”索菲娅心里想着,突然心跳得很厉害。
“安德烈!”她几乎大叫起来,“听我说,我们……我们出发吧,好吗?”
“哦!我已经说过啦,你自己去吧!”
“你听着,如果不和我一块儿去,我会被别人拐走!我相信自己……已经爱上别人了!”
“爱上谁了?”安德烈问道。
“对你来说,谁都一样!”索菲娅大声嚷嚷。
安德烈坐起来,把两只脚伸出床边,在黑夜里,好奇地看着妻子的身影。
“想入非非啦?”他打了个呵欠。
他不相信,但还是有点惊恐。他想了一会儿,问了妻子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谈了一些对家庭、对不忠的看法……他没精打采地讲了十几分钟,又睡下了。他的说教没有什么作用。这个世界看法倒是不少,但又有多少人经历过困境呢?
现在还是深夜,避暑的游客已经在外面走动。索菲娅披上薄斗篷,站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丈夫还在睡觉,她还尚有决心对他说:
“醒了没有?我去散步……愿意和我一起吗?”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丈夫没有回应,于是她走出门。外面有风,空气很清新。她只顾往前走,没有注意到风,也不害怕黑夜……似乎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在催促她,如果停下来,就会推着她往前走。
“坏女人!”她嘀咕道,“可怜虫!”
她气喘吁吁,羞得脸上发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在往前走,但是那种神秘的力量,却足以碾压羞愧、理智或恐惧。
(1)索菲娅爱称。
(2)索菲娅爱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