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寒潮】
降温了。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就在我视线上方的角落。护士想帮我擦掉,我说不用。
那些冰花太美了。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的晶体结构,像冻住的烟花,像微观的森林,像某种神秘的文字。阳光照在上面时,会折射出极其微弱的、彩虹般的光泽,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在单调的病房里,足够惊艳。
我想起卿卿说的,冰可以折射光。
是啊,寒冷和脆弱(冰),也可以成为光的媒介,让光分解、重组,呈现出原本隐藏的丰富色彩。
身体还是虚弱,但今天精神好些。可能和昨晚那个关于颜色的梦有关。梦里所有的治疗仪器都变成了彩色铅笔,护士用它们在我病历上画画,画的是我康复后去爬山的样子。山是青绿色的,天空是群青色的,我的衣服是橙红色的,像一团火。
醒来后,这个梦的色彩还留在脑海里,让灰白色的病房都显得明亮了一些。
我告诉卿卿这个梦,她回复说她的颜色也开始苏醒。真好,我们的颜色在梦里和梦外交汇。
【12月28日,小雪】
又下雪了。很小,细密的雪粒,打在窗户上沙沙响。
今天可以坐起来更久一些。我让妈妈把床摇高,看着窗外。雪花很小,看不清单片的样子,只能看到它们集体形成的、向下倾斜的白色纹理,像一面缓缓移动的纱帘。
病房里很暖和,窗玻璃内侧起了薄薄的水雾。我用还能动的那只手的手指,在雾气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笑脸很快就模糊、消失了。像所有脆弱的美好。
但我记得它存在过。
就像我记得所有疼痛的间隙里,那些光的游戏,冰花的奇迹,颜色的梦境,还有卿卿信息里描述的每一个微小发现。
这些瞬间很短,很轻,像雪粒,像雾气上的画。
但它们积累起来,成了我度过这些日子的“路标”。在模糊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治疗地图上,这些路标告诉我:你在这里,你还在感受,你还在连接。
傍晚,雪停了。天空是一种清澈的深蓝色,一颗很亮的星星出现在东南方,可能是金星。它稳定地闪烁着,像一枚钉在夜幕上的银钉。
我看了很久,直到脖子发酸。
然后拿起手机,给卿卿发了今天最后一条信息:
“看到一颗很亮的星。它离我们很远,光要走很久才能到达我们的眼睛。但此刻,它就在这里,为我(也为你)闪耀。距离和时间,都无法真正隔绝光的抵达。晚安。”
发完信息,我闭上眼睛。
窗外的星星还在那里,即使我看不见。
就像希望,即使在最深的黑夜里,它也存在于某个地方,持续地发送着它的光,等待被看见。
而我要做的,就是保持一双能够看见光的眼睛。
哪怕这双眼睛,有时会因为疼痛或药物而模糊。
哪怕这双眼睛,需要透过病房的窗户,透过疾病的重重迷雾。
只要还能看见光,哪怕只是一点点。
就意味着,我还在活着。
而活着,就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