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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印痕(第1页)

那截短小的、带着清晰咬痕的群青色油画棒,被卿竹阮用清妈妈给的那块软布重新仔细包好,放进了书包内侧那个放着速写本和小镜子的夹层里。它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但存在感却异常强烈。每次她背起书包,或伸手去拿速写本时,指尖总会无意识地触碰到那个小小的、坚硬的突起,像触摸一块微型的界碑,提醒着她一个遥远而沉重的现实。

她开始注意到“群青”这种颜色。

不是调色盘上那种经过稀释调和、与其他颜色相互渗透的温润的蓝。而是油画棒这种媒介所特有的、浓郁、饱和、带着颗粒感和微微荧光感的、一种绝对而执拗的蓝。它出现在美术教室外墙斑驳的涂料脱落后露出的底色里;出现在某个同学匆匆路过时,书包侧袋里露出的矿泉水瓶商标上;出现在化学实验室仪器柜里,某个试剂瓶标签的一角。以前,她或许会将其归类为“蓝色”的一种,现在,她却能敏锐地分辨出它与钴蓝、湖蓝、普鲁士蓝的微妙区别——群青更冷,更沉,更带着一种矿物质般的、不透明的坚定。

她甚至在自己的水彩颜料里,找到了那管几乎从未用过的群青。挤出一小点在调色盘边缘,用清水化开,看着那沉静的蓝色在水中缓缓扩散,却始终保持着它核心的那种孤独的浓度,不愿轻易与其他颜色融合。她想起清霁染素描本里那些用群青勾勒的、坚硬锐利的线条,或是在大片灰暗色调中突然点下的一小抹醒目的群青,像绝望中不肯熄灭的冰焰。

这支带着咬痕的、实体的小小油画棒,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对颜色更私密、更触觉化的一层感知。颜色不再仅仅是视觉现象,它开始与质地、温度、甚至记忆和情绪紧密相连。群青,是坚硬的,是寒冷的,是带着焦虑咬痕的,是属于清霁染的、一种向内坍缩又向外抗争的蓝。

她的速写本里,开始出现更多单色或限制色彩的练习。有时,她会只用炭笔,探索从最浅的灰到最深的黑之间,那无限丰富的层次,如何表现物体的体积、空间和光影。有时,她会只用群青(水彩或偶尔用那截油画棒的侧面涂抹),尝试仅靠一种颜色的浓淡、干湿、笔触的轻重缓急,来构建一个完整的画面意境——一片群青色的、雾气笼罩的竹林;一扇映着群青色夜光的窗户;甚至只是一片抽象的情绪,用刮擦、堆积、平涂等不同手法,让单一的蓝色诉说复杂的心事。

这些练习常常失败。单色画面很容易陷入单调或缺乏生气。但她乐此不疲。这像是在进行一种艰苦的减负训练,剥离了色彩的丰富性,迫使她更专注于形状、构图、明暗和笔触本身的表现力。她开始理解,为什么清霁染后期的一些画作色彩越来越趋向灰暗和单一,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心境,也是一种主动的、向绘画本质逼近的探索——当绚烂不再可能或不再必要时,如何在极致的限制中,榨取出最核心的表达力量。

与此同时,关于清霁染病情的那个模糊而沉重的阴影,并没有因为得到一点消息而变得清晰或轻松,反而因为那截油画棒和清妈妈疲惫的叙述,变得更加具体,也更加狰狞。卿竹阮开始频繁地想象那些未曾亲见的细节:冰冷的化疗药物通过血管流遍全身的灼烧感;骨髓穿刺时尖锐的疼痛;因药物副作用而持续不断的恶心和虚弱;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反复颠簸的精神折磨……这些想象并非出于病态的好奇,而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共情的痛楚。当她因月考成绩不理想而短暂沮丧时,她会立刻想到,清霁染连为一次考试烦恼的“奢侈”都没有了;当她因为体育课跑得太累而肌肉酸痛时,她会想到,那可能不及清霁染所承受痛苦的万分之一。

这种比较并非为了自我安慰或贬低自己的烦恼,而是让她对自己所处的“正常”生活,产生了一种全新的、略带恍惚的认知。她依然会为课业压力烦恼,为同学关系的小龃龉困扰,但这些烦恼似乎被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她能够感知到它们的温度,却又好像隔着一层,无法完全沉浸其中。她的情感仿佛被分成了两个频道:一个频道播放着高二女生寻常的校园日常,另一个频道则持续低鸣着来自遥远北京的、无声的疼痛与挣扎。两个频道无法兼容,却同时存在,让她的内心时常处于一种分裂的平静中。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身边同学们的“健康”与“活力”。他们奔跑时飞扬的发丝,大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争论问题时涨红的脸颊,甚至是不耐烦时蹙起的眉头……所有这些以前司空见惯的细节,此刻在她眼中都蒙上了一层珍贵而易碎的光泽。她像一个人类学家,或是一个即将失去色彩的画家,贪婪地、带着悲悯地,记录着这些蓬勃生命力的种种形态。她画同学课间趴在桌上小憩时,脖颈流畅的曲线和均匀的呼吸起伏;画体育课上,汗水顺着少年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的轨迹;画傍晚时分,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分享零食时,脸上那种毫无阴霾的、简单的快乐。

这些画里,渐渐有了一种以前没有的、温柔的凝视。笔触依然追求准确,但不再那么冷峻或实验性,而是多了一丝珍惜的意味。她开始尝试在人物速写的背景里,加入一些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群青色晕染,像是为这些鲜活的瞬间,打上一层来自遥远病房的、沉默的、祝福般的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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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场猝不及防的倒春寒袭击了城市。连绵的阴雨持续了将近一周,气温跌回冰点,湿冷入骨。校园里刚冒出点绿意的草地又变得一片枯黄,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在灰蒙蒙的雨幕中瑟缩着,像一片片黑色的、绝望的剪影。

这种天气格外容易让人心情低落。教室窗户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擦掉一层,很快又蒙上。空气里弥漫着湿衣服、雨伞和人体散发的闷热气息。卿竹阮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握着笔的手指总是冰凉的。

一个周四的下午,雨终于暂时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得如同傍晚。课间,她独自一人走到教学楼连接艺术楼的空中长廊上,想透口气。长廊空无一人,冷风呼啸着穿过,刮在脸上生疼。她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望着远处被雨洗得发亮的、深灰色的艺术楼外墙。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艺术楼侧面的小路上,有两个人影正朝着后门走去。走在前面的,是学校的教务主任,穿着厚重的深色大衣,步履匆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年轻女性。

卿竹阮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个身影……虽然裹得严实,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虽然只是一个侧影和走路的姿态……但那种瘦削到仿佛能被风吹走的单薄,那种微微佝偻着、似乎承受着无形重量的疲惫感,还有帽檐下露出的一点点过于苍白的皮肤……

是清霁染?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她的脑海,让她浑身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怎么可能在这里?不是在北京治疗吗?是病情好转回来了?还是……更糟的情况,需要回本地医院?无数个问题疯狂地涌现,撞击着她的神经。

她看到教务主任掏出钥匙,打开了艺术楼那扇平时紧锁的后门(那通常是教职工或维修人员使用的通道),侧身让那个黑衣女子先进去,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卿竹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下了空中长廊的楼梯,朝着艺术楼后门跑去。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引起一阵刺痛。她跑到后门时,门已经关紧了。她抬手想敲门,指尖却在触碰到冰冷铁门的前一刻停住了。

她该进去吗?以什么身份?说什么?如果真的是清霁染,她为什么会回来?她现在是什么状态?自己贸然出现,会不会打扰她,或者……让她难堪?

犹豫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手脚。她站在紧闭的铁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空洞的脚步声和模糊的交谈声(可能是教务主任在说话),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寒风卷着地上的积水,打湿了她的鞋面和裤脚,冰冷刺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面没有任何人出来的迹象。卿竹阮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像个偷窥者,像个被隔绝在重要事件之外的、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或许那根本不是清霁染,只是某个来办事的教职工或家属,自己却在这里自作多情,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后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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