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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停的沙漏(第2页)

是清霁染的妈妈。

卿竹阮盯着手机屏幕上那短短一行字,黑色的宋体字在白色的背景上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刺眼。她反复看了好几遍,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确认:“霁”、“染”、“醒”、“了”、“情”、“况”、“暂”、“时”、“稳”、“定”、“清”、“姨”。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也清晰无比——不是坏消息,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转折?一个……喘息?

但她的大脑却像是生了锈的、在极度严寒中冻住的齿轮,转动得异常缓慢、艰涩,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无法立刻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悬停了不知多久、几乎已成为她存在常态的沙漏,上方被死死卡住的沙子,似乎……因为某种极其微小的、来自远方的震动,而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没有预料中的狂喜,没有如释重负的痛哭,没有激动到颤抖。巨大的、反差强烈的信息冲击过后,最先涌上来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小心翼翼到近乎恐惧的希望,以及被漫长等待耗尽的、更深沉的疲惫与茫然。仿佛一个在绝对黑暗、无声的深渊底部跋涉了太久、几乎已适应了黑暗、甚至遗忘了光的存在的人,突然被一道极其微弱、不知来源、也不知能持续多久的微光晃了一下眼睛。那一瞬间,不是喜悦,而是失明般的眩晕,和对这光本身真实性的深切怀疑,以及害怕它下一秒就会熄灭的、更巨大的恐慌。

她紧紧握着手机,冰凉的机身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的颜色。晚风吹拂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和单薄的衣角,带来清晰的凉意。远处开始隐约传来学生们雨后重新活动的嬉笑声、球类撞击地面的闷响,生机重新渗入这片刚刚被暴雨洗礼过的空间。夕阳正在西边那厚重绚烂的云霞后奋力燃烧,将最后一片无比辉煌又无比短暂的金红色光芒,斜斜地涂抹在艺术楼斑驳的、水渍未干的墙壁上,将那沉默的建筑染上一种悲壮而温暖的色调。

她缓缓地、有些吃力地蹲下身,不顾裤脚浸入冰凉的泥泞。伸出手指,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触碰着面前那片颜色略深、质地更硬的泥土——那里曾是火焰吞噬画纸与梦想的地方,是决绝告别与主动湮灭的现场。泥土冰凉,湿润,带着雨后特有的、孕育着某种生机的微腥气息。指尖传来粗糙而真实的颗粒感,一种与虚拟信息截然不同的、属于大地的、沉甸甸的质感。

醒了。暂时稳定。

这七个字,像七颗小小的、却异常坚硬滚烫的石子,一颗接一颗,投入她那片死寂已久、几乎凝结成冰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汹涌的巨浪,不是欢腾的浪花,而是一圈圈缓慢的、迟疑的、不断向外扩散又彼此干扰的、复杂的涟漪。它们没有瞬间融化“病危”二字凝结的厚重冰层,没有带走所有如影随形的担忧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但它确确实实,用那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温度和力量,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面上,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缝。让一丝几乎不被允许存在、早已被她自己强行压抑和否定的、名为“可能”的微光,极其艰难地、试探性地渗透了进来。

这“可能”如此脆弱,如此不确定(“暂时稳定”,重点在“暂时”),如此依赖于后续无数未知的变量,以至于她不敢用力去想,不敢抱有任何实质性的期待,甚至不敢让那丝微光在心底多停留一秒,生怕自己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希望,会因为这微弱的光源而再次愚蠢地燃烧起来,然后迎来更彻底的灰烬。仿佛只要稍一松懈,那微光就会在下一秒被更深的黑暗吞噬,沙漏又会重新死死卡住,甚至因为这一次短暂的松动而陷入更绝望的凝固。

但她无法否认,生理和心理都无法否认,就在目光捕捉到那条信息、大脑终于迟缓地解读出其含义的瞬间,那只一直死死攥紧着她心脏、让她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疼痛感、几乎要将她生命内核捏碎的无形之手,似乎……极其轻微地,松了一线。

仅仅是一线。或许只是错觉。

却足以让她在这片雨后荒凉的、泥泞冰冷的土地上,重新感觉到自己胸膛真实的起伏,感觉到晚风拂过皮肤时清晰的凉意,感觉到夕阳余晖透过云层缝隙洒在背上时,那一点点残存的、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温度。

她维持着那个蹲踞的姿势,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在荒草与水洼之间,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又像一个迷失的孩童,很久很久。脑海中的喧嚣与空白交替上演,身体的知觉一点点回归。直到最后一线瑰丽的天光被深沉的靛蓝色暮色彻底吞没,校园里的路灯像是接到了统一的指令,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水洼里,投下一个个昏黄的、颤动的、拉长了的光圈,与天上初现的稀疏星光默默相对。

然后,她慢慢地、有些吃力地,用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双腿因为蹲得太久而麻木刺痛,沾满了泥点的裤脚沉甸漉漉的,增加了起身的难度。

她没有回复那条短信。手指在屏幕键盘上悬停良久,却不知道该输入什么。一句干巴巴的“谢谢告知”?一句苍白的“请保重”?还是一句小心翼翼的“太好了,希望继续好转”?无论哪一句,在此刻此景下,在那七个字所代表的、依然前路叵测的复杂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轻飘、如此无力、如此词不达意。最终,她只是按熄了屏幕,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仿佛那是一个刚刚接收了神谕又迅速关闭的圣物盒。

她最后看了一眼脚下那片已几乎与周围泥泞融为一体的、颜色略深的土地,然后抬起头,目光越过荒草,投向远处艺术楼上那扇在暮色中只剩下一个黑色剪影的、始终紧闭的窗户。窗户后面是空荡的教室,积尘的画架,凝固的时光,和一个曾经在那里点燃过无数色彩与光影、如今却在远方生死线上挣扎的灵魂。

转身离开时,她的脚步依然沉重,像拖着无形的锁链,在泥泞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但似乎,每一步不再像来时那样,深深地、绝望地陷在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泥潭里,挣扎着难以拔起。虽然依旧艰难,虽然前途未卜,但脚下的大地,似乎重新提供了一点点微弱的、真实的摩擦力。

夜幕完全降临,天鹅绒般的深蓝色天幕上,星光稀疏,遥远而冷静。

悬停的沙漏,并没有因为这一条简短的信息而立刻恢复流畅的、充满希望的时间流淌。

但至少,那致命的、令人窒息的、仿佛要永恒凝固的瞬间,被一个来自远方的、微弱却坚定的震动,打破了最坚硬、最外层的那道冰壳。

留下了一道缝隙。

一道允许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远方生命挣扎气息的空气,勉强流通的缝隙。

而这,对于在情感与希望的真空里挣扎了太久、几乎已经习惯性屏住呼吸的人来说,已是近乎奢侈的、救命般的改变。

虽然,她依然不知道,这口气能喘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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