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她醒来时,看到窗玻璃上又结了新的冰花——这次的图案与上次不同,更稀疏,更纤细,像羽毛,像蕨类的孢子叶。
她看了几分钟,然后起床。
上午的课依然紧张,但她的心态已经调整。当焦虑感升起时,她不再抗拒,而是观察它——它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是什么质感?像什么颜色?
她发现焦虑像一团灰色的雾,在胃部盘旋,有时扩散到胸口,让呼吸变浅。它的质感粘稠而沉重,颜色是那种脏脏的灰褐色。
这种观察本身,让焦虑变得不那么可怕——它只是一个现象,一个会在压力下出现的心理反应,不是她的全部。
下午的心理健康讲座,她决定去听。
讲座在学校礼堂举行,来的人不多,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高三学生。主讲人是学校的心理老师,一个温和的中年女性。
“我知道大家时间宝贵,”心理老师开场说,“所以我会尽量讲得简洁实用。”
她先介绍了焦虑的生理机制——大脑如何在对压力作出反应时,启动“战或逃”系统,导致心跳加速、呼吸变浅、注意力狭窄。
“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老师说,“我们的祖先靠这个机制在危险中生存。但问题是,对考试的焦虑会反复触发这个系统,让我们长期处于应激状态。”
她然后介绍了几种简单的调节方法:深呼吸、渐进式肌肉放松、正念观察。
讲到正念观察时,老师举了个例子:“比如你现在感到紧张,不要试图赶走紧张,而是观察它——紧张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是什么感觉?像什么颜色、什么形状?这种观察本身,就能改变你与紧张的关系。”
卿竹阮认真听着。这不就是她今天上午尝试的方法吗?
讲座的最后,老师说了一段让卿竹阮印象深刻的话:
“高考确实重要,但它不是对你个人价值的最终审判。你的价值不取决于一次考试的成绩,而是取决于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是否善良,是否有好奇心,是否能在困难中保持韧性,是否能看到生活中的美。这些品质,比任何分数都更重要,也更持久。”
礼堂里很安静。卿竹阮看到有几个同学在偷偷抹眼泪。
讲座结束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走到门口时,心理老师叫住了她:“卿竹阮同学?”
“老师好。”
“我听了你在班会的分享,”老师微笑着说,“说得很好。保持对生活的感知,在高压环境中尤其重要。”
“谢谢老师。”卿竹阮有些意外老师记得她。
“我注意到你最近状态有起伏,”老师温和地说,“这是正常的。高三就像跑马拉松,有时候状态好,有时候状态差。重要的是坚持跑下去,即使速度慢一点。”
“嗯。”
“如果感到特别难受,随时可以来心理咨询室,”老师说,“不要觉得这是软弱的表现。寻求帮助,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卿竹阮点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离开礼堂时,她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
不是因为焦虑消失了,而是因为她知道焦虑是正常的,知道如何与它相处,知道即使状态不好,也可以寻求帮助。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有人看到了她的努力,认可了她的尝试。
回教室的路上,她经过宣传栏,又看到了那张美术馆的海报。
“冬季之光”画展。
她停住脚步,看着海报上那幅水彩画——蓝色的阴影,白色的雪,一丝暖黄色的光。
她需要那些颜色,需要看到专业艺术家如何用画笔表现她只能模糊感受到的东西。
她决定,明天下午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