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今天没有光。或者有,但我看不见。
“但我答应你,我会继续看。不仅用我的眼睛看,还要建一座档案馆,收集无数人的‘看’。让光有地方落脚,有地方被记住,有地方继续旅行。
“这是我的承诺。
“用一生兑现。”
卿竹阮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十年了,纸页已经微微泛黄,墨迹有些褪色,但那些话依然清晰如昨。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雪花在黑暗中无声飘落。路灯的光晕中,每一片雪花都在旋转、闪烁,像无数微小的光点,从天空出发,向大地旅行。
十年。
清霁染离开已经十年。
《汇流处》从毕业创作变成巡回展览,再变成“光的网络”国际项目,最后沉淀为这个持续生长的“微光档案馆”。
卿竹阮自己,从一个迷茫的艺术毕业生,变成备受瞩目的青年艺术家,再到如今这个档案馆的创始人和策展人。她在巴黎、柏林、东京都做过驻留,作品被重要机构收藏,在双年展上获奖,被写入教科书。
但她心里知道,所有这一切的根基,都在这个房间里。在那个病床上的女孩教会她的事情里:如何观看,如何记忆,如何将个人的脆弱转化为普遍的连接。
走廊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她听出来了。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林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卿竹阮转过身。林薇站在门口,裹着厚厚的围巾,头发和肩膀上都落着未化的雪花。十年过去,她剪了短发,更利落了,眼里的光芒却依然温暖。
“不是说明天到吗?”卿竹阮问。
“改签了早一班的飞机。想早点来看看。”林薇走进来,脱下手套,走到清霁染的展柜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十年了。有时候觉得像昨天,有时候觉得像上辈子。”
“她如果知道档案馆现在的样子,会开心的。”卿竹阮说。
“她知道。”林薇的声音很肯定,“她一直知道。”
她们并肩站在窗前,看雪。窗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让灯光晕染成柔和的光斑。
“周屿告诉我,明天的活动会有很多人来。”林薇说,“当年参加过第一次《汇流处》展览的观众,后来在各个城市参与过‘光的网络’的人,还有这些年一直关注这个项目的学者、策展人……”
“沈介庵先生也会来。”卿竹阮说,“他八十多了,身体不太好,但坚持要来。说这是‘一个时代的注脚’。”
“顾老师呢?”
“顾老师现在是学院的副院长了,但还是坚持带本科生的创作课。她说,每年都会跟新生讲《汇流处》的故事,讲清霁染,讲光的网络。‘告诉年轻人,艺术可以从最个人的伤痛中生长出来,但最终要通往最普遍的关怀。’”
林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阮阮,这十年,你做得很好。”
“是我们。”卿竹阮纠正她,“没有你,没有周屿,没有顾老师,没有所有参与过的人,这个项目走不到今天。小染说得对,光从来不是孤立的。”
“但她是最初的那道光。”林薇轻声说,“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开始。”
是的。最初的那道光。病房窗玻璃上的绿光。病痛中依然清澈的凝视。那句“光,别熄”的最后叮咛。
那些光,那些话,那些凝视,如今已经长成了一片森林。
楼下的玻璃球体中,十万个光点在流转。
世界各地的分馆里,每天都有新的光被记录。
明天的“光的重逢”活动上,会有上百人分享他们的光之记忆。
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个简单的信念:光值得被观看,记忆值得被分享,脆弱值得被转化,连接值得被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