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己来”的宣言,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清月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驱散了连日来的压抑与无力感。然而,现实的铜墙铁壁并不会因一句宣言而松动。白天,她们依旧是项目部里那两个被刻意忽视的“透明人”,在王磊有意无意的严密视线下,别说收集数据,就连多打印几张无关的纸张都可能引来怀疑的目光。
真正的行动,只能隐藏在日落后,在那座庞大写字楼逐渐沉寂下来的躯壳之中。
于是,接连几个夜晚,当时钟指针滑过晚上九点,项目部那片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角落,总会亮起两盏孤灯。林清月和苏晚晴,成了这层楼里最后离开的人。
【夜间副本开启。环境扫描:物理威胁低,精神疲劳度持续累积。检测到目标与宿主协同工作意愿强烈,默契度缓慢提升中。】
系统的提示音在空寂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清月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线上问卷回收数据上移开,看向旁边的苏晚晴。
苏晚晴正对着她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表格和初步绘制的图表。她手边摊开着那个写满了推算过程的笔记本,偶尔会停下来,指尖快速在计算器上跳跃,发出轻微的“哒哒”声,然后在笔记本上记下某个关键数值。
她们分工明确。苏晚晴负责核心的数据建模、市场趋势推演和财务测算,这是她天赋所在的领域,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而林清月则利用她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优势,负责设计线上问卷、搜集公开的行业报告、分析社交媒体上关于商业区和消费行为的讨论,为苏晚晴的模型注入更贴近“人”的视角和那些看似“异想天开”却可能切中要害的切入点。
没有交流,只有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和纸页翻动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苦涩香气(林清月从自动贩卖机买的速溶咖啡)和一种紧绷的、全神贯注的磁场。
林清月偶尔会提出一个想法:“晚晴,你看这部分数据,显示年轻群体对‘宠物友好’商业设施的期待值很高,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亲子业态之外,考虑加入这个元素?”
苏晚晴会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抬眸看向林清月屏幕上的数据,思考片刻,然后简短回应:“数据支撑不足,但可以作为潜在加分点备注,需要后续实地观察验证。”或者,“可以,计入模型变量,测算对客单价和停留时间的影响。”
她的回应总是基于逻辑和数据的,但不再是冰冷的否决,而是一种严谨的探讨。林清月发现,当她能用具体的数据或清晰的逻辑支撑自己的“怪想法”时,苏晚晴愿意倾听,甚至会被说服。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她们仿佛两个在黑暗森林中摸索前行的旅人,一个凭借天生的方向感和对环境的敏锐洞察指引道路,另一个则依靠来自异世界的、零碎却偶尔能照亮未知区域的火把,互相扶持,艰难前行。
这天晚上,她们遇到了一個难题。苏晚晴构建的初步预测模型,在模拟到第三个运营季度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偏差,客流增长曲线与预期营收无法完美匹配。她尝试调整了几个参数,效果都不理想,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周身的气压开始变低。
林清月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和越来越冷的眼神,心里有些着急。她知道苏晚晴对自己的要求极高,这种“不完美”会让她感到挫败,进而可能影响到那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黑化值。
【警告:目标陷入思维瓶颈,情绪稳定性下降。重复错误计算次数增加。建议外部干预。】
林清月深吸一口气,凑过去,小心地开口:“晚晴,能不能让我看看模型的底层逻辑假设?”
苏晚晴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但还是将电脑屏幕微微转向她。
林清月仔细地看着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变量关联,她看不懂全部,但她抓住了几个关键节点。“这里,”她指着一个关于“口碑传播带动新客”的系数,“你是不是假设口碑传播是线性增长的?但在我……我以前看的杂书里,这种传播更符合什么……‘指数增长’模型?早期慢,但一旦越过某个临界点,就会爆发式增长。还有,‘顾客满意度’和‘二次传播意愿’之间,可能不是简单的正比关系,会不会存在一个‘惊喜阈值’?”
她尽力用这个世界能理解的词语,描述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关于增长黑客和用户心理学的常识。
苏晚晴愣住了。她看着林清月指出的那几个点,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她迅速回过头,双手重新在键盘上飞舞,按照林清月提示的思路,修改着模型的底层算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清月屏息凝神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