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人?”他轻声重复,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监护室方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欧阳晴和唐雅,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监护室。他的背影挺直,带着一种即将踏入某个重要场合的、确信无疑的姿态。他相信,很快,他就会在洛正海的病床前,名正言顺地牵起洛南依的手。
**监护室内,是另一个生死边缘的静谧世界。**
洛南依打起十二分精神,几乎是踮着脚尖走到父亲床边,轻轻握住那只枯瘦冰凉的手。
“爸爸,我在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笑意。
洛正海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女儿,灰败的脸上竭力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安抚的弧度。他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回握了一下女儿的手,力道微弱,却传递着无声的牵挂。
洛南依的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憋回去。她不能哭,不能让爸爸担心。
“爸爸,我问过医生了,您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她说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谎言,声音却温柔而坚定。
洛正海睁大了点眼看着洛南依,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洛南依她深吸一口气接过话,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睛,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是想精精神神地参加我的婚礼,对不对?”
话一出口,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她赶紧抬手擦掉,却越擦越多。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的心:“我跟商言……我们挺好的。真的。就等着您配合治疗,快点好起来,然后……然后看着我们……”
“看着我们”后面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窒息般的痛苦淹没了她。但唯一清晰的是满脑子黎炎炎的样子——黎炎炎对她笑的样子,黎炎炎亲吻她额头的温柔,黎炎炎在清晨的厨房里为她忙碌的背影……那些画面鲜活而滚烫,与眼前父亲灰败的容颜、与郭商言沉稳的脸、与窗外那个孤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将她的灵魂撕扯得粉碎。
洛正海似乎察觉到了女儿情绪的剧烈波动和那未说完的话,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急切,嘴唇蠕动着,目光艰难地转向了观察窗外的方向,似乎想寻找什么,最终,定定地落在了静静站在窗外的郭商言身上。
洛南依轻声问:“您想叫他进来,对吗?”洛正海使劲的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洛南依轻轻放下父亲的手,起身,走到监护室门口,推开门。
“商言,”洛南依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疲惫到极致的虚无,“我爸爸……他想见你。你可不可以……”
“我可以。”郭商言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承诺的厚重感。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握住了洛南依冰凉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依依,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然后,他不再多言,牵着洛南依的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重新走进了监护室。
他径直走到洛正海的病床前,松开洛南依的手,缓缓地、郑重地半跪在洛正海窗前。这个动作在此情此景下,充满了某种不言而喻的仪式感。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洛正海浑浊却依然锐利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爸,您放心。依依,交给我。”
不是“伯父”,是“爸”。
不是“我会尽力”,是“交给我”。
八个字,像一个最庄重的誓言,敲打在寂静的监护室里,也敲打在洛南依彻底冰封的心上。
洛正海看着跪在床前的郭商言,又看看女儿苍白失神却并未反对的脸,那双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漾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如释重负的笑意。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在郭商言和洛南依之间流转,最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那笑容,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同时刺穿了洛南依和窗外黎炎炎的心脏。
洛南依也笑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她应该感到“安心”不是吗?父亲“安心”了。可为什么心口那个地方,空荡荡的,冷风呼啸着穿过,疼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本该是温情承诺的场景,她的灵魂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那个阴影。满脑子都是黎炎炎。
不久,医生进来,示意家属需要离开,让病人休息并进行下一轮治疗。郭商言体贴地扶着几乎虚脱的洛南依,将她半搂在怀里,带出了监护室。
他将她安置在走廊的椅子上,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颤抖的肩膀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依依,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我去给你买点吃的,马上回来。”
洛南依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此刻的她,已经是一具被抽空了所有情感和力气的躯壳。
待郭商言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一直强忍着心疼和泪水的欧阳晴和唐雅立刻走到洛南依身边。
“南依……”唐雅刚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洛南依仿佛被这声呼唤惊醒,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目光先是茫然地掠过唐雅和欧阳晴关切的脸,然后,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磁力吸引,一点一点地,移向走廊的尽头——那个她一直不敢直视,却早已刻进灵魂的角落。
黎炎炎还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