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颤抖着抓起柜台上的笔,蘸了墨,就在那刀竹纸的最后一页空白处,飞快写下两行字:
**“实载铁锭叁佰贰拾斤,申报贰佰斤,差壹佰贰拾斤。”**
**“硫磺两筐,未申报。”**
笔迹端正,但笔画末端有细微的颤抖。和他当年在底单副本上的批注笔迹,如出一辙。
写完,他像被烫到一样扔下笔,将那页纸撕下,团成一团,塞给沈青。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走……”他声音发颤,“快走……王癞子要进来了……”
果然,门口传来王癞子粗嘎的声音:“李账房,还没好?东家等着对账呢!”
“好……好了。”林文慌忙抱起纸墨,低头往外走。经过沈青身边时,他用极低的声音、极快的语速说了一句:“床下砖……青色的那块。小心……赵东家背后……是‘龙游’的‘三爷’……”
说完,他已掀帘出去。
沈青将纸团迅速塞进袖袋,和江知意对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又挑了一支笔,付钱离开。
走出墨香斋时,王癞子正不耐烦地催促林文走快些。林文抱着纸墨,跛着腿,背影佝偻,消失在货栈后门。
沈青和江知意没有立刻回大车店,而是在码头集市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才回到住处。
关上门,沈青展开那个纸团。墨迹有些晕染,但字迹清晰。江知意拿出周仓曹留下的底单副本,翻到有批注的一页,两相对比。
笔迹相同。连那个“斤”字右下方习惯性的一点顿挫,都一模一样。
“是他。”江知意轻声道,“他真的还活着。”
“对账册在货栈伙计房里。”沈青将纸团小心收好,“酉时末换班,半刻钟空隙。看门的是个老酒鬼。”
“我们要去拿?”江知意问。
“必须拿到。”沈青看向窗外,“那是林文亲笔抄录、能直接对应底单的铁证。比周仓曹的副本更有力——那是书吏的职责记录,更具公信力。”
“但伙计房有四个人,还有盯梢的。”江知意蹙眉,“硬闯不行。”
沈青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江知意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钱袋——里面是谢衡之前给的碎银,一路花用,还剩约三两。
“够了。”沈青起身,“我去买点东西。你留在房里,别出门。”
她出去了约半个时辰,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酒坛、一包卤肉、还有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截绳子、一小包药粉、几根蜡烛。
“你要做什么?”江知意问。
“请客。”沈青将酒坛放在桌上,“酉时末,货栈换班,看门的老酒鬼会单独在前院耳房。我们请他喝酒。”
“然后呢?”
“然后,”沈青打开那包药粉,“这是孙大夫给的安神散,剂量大些能让人昏睡。下在酒里。等他睡了,我进去拿东西。”
“太危险了。”江知意抓住她的手,“万一被发现……”
“所以需要你在外面接应。”沈青看着她,“货栈后巷有棵老槐树,枝叶茂密,能藏人。你带着马,等在那里。我拿到东西,从后墙翻出来,我们立刻骑马离开邻府。”
江知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更紧地握了握沈青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你的腿……”
“能走。”江知意打断她,“多一个人,多一分照应。而且……”她顿了顿,“我不想再一个人等着。”
沈青看着她眼底的坚持,终究没再反对。
“好。”她简单应道,开始分配任务,“你负责在槐树下守着马,注意后巷动静。我进去。以三声猫叫为号,若听到,表示我出来了。若过了一刻钟还没动静,或者里面传出异常声响,你不要管我,立刻骑马走,去白石镇找周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