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扶起江知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小勺一点一点将药喂进去。江知意昏迷中吞咽困难,药汁从嘴角流出,沈青就用布巾擦去,再喂。一碗药,喂了将近半个时辰。
喂完药,沈青打来清水,用布巾浸湿,轻轻擦拭江知意脸上、颈上的血污和冷汗。她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只有眉心因疼痛而紧紧蹙着,显出一丝活气。
沈青就坐在榻边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臂和肩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她懒得去处理。玄尘丢给她一罐药膏,她胡乱抹了抹,便不再理会。
第一夜,江知意发起了高热。
她开始无意识地呻吟,身体阵阵发抖,冷汗一层层出,很快浸湿了单薄的衣衫。沈青不停地用冷水浸湿布巾,敷在她额头、脖颈、腋下。又按照玄尘的嘱咐,用另一种药酒擦拭她的手心脚心。
江知意在昏沉中时而呢喃,时而哭泣。她喊着“父亲”,喊着“周叔叔”,喊着“林文”。有一次,她忽然抓住沈青正在为她擦拭的手,抓得很紧,指甲几乎掐进沈青肉里,含糊地喊:“沈青……跑……快跑……”
沈青反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一遍遍低语:“我在。我不跑。江知意,我在这里。”
后半夜,江知意的高热到了最凶险的时候。她开始说胡话,身体剧烈抽搐,呼吸急促得像是要随时断开。沈青紧紧抱着她,用身体压住她的挣扎,防止她挣裂伤口,同时不停呼唤她的名字。
“江知意,看着我!你不准死!你答应过我的!我们一起办学堂,一起写书!你听到没有!”
或许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药力终于开始生效,天快亮时,江知意的抽搐渐渐平息,高热也退下去一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些。
沈青瘫坐在榻边,浑身被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她看着江知意终于陷入相对安稳的昏睡,紧绷的神经稍松,疲惫和伤口的剧痛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闭上眼,靠着墙,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江知意依旧昏迷,但高热没有再反复。沈青继续喂药、擦身、清洁伤口换药。玄尘不时来看,把把脉,调整药方。苏娘子送来些米粥和干净的衣物,见沈青形容憔悴,想替换她一会儿,被沈青摇头拒绝。
“我来。”她只说这两个字。
第三天傍晚,江知意的手指动了动。沈青立刻俯身,看见她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起初是空洞的,迷茫的,映着窗外暮色暗淡的天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落在沈青脸上。
“……沈……青?”她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嗯。”沈青握住她的手,想笑,嘴角却僵硬得扯不动,“是我。”
“你……没事?”江知意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看到她手臂和肩上的绷带,眉头蹙起。
“皮外伤。”沈青用布巾蘸了温水,轻轻润湿她干裂的嘴唇,“别说话,好好养着。箭取出来了,伤口在愈合。玄尘道长说,你命大。”
江知意似乎想点头,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吸了口气。她闭上眼,缓了缓,又睁开,看着沈青憔悴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一直在这里?”
“嗯。”
江知意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心有余悸的后怕,还有某种更深沉的、沈青看不懂的东西。
第四天,江知意精神好了些,能喝下小半碗米粥。沈青扶着她,一勺一勺喂,动作耐心而轻柔。
“证据……”江知意忽然想起什么,急道,“那些证据……”
“苏娘子送出去了。”沈青低声道,“在你中箭那晚,钟七带着东西,从玄尘道长知道的另一条密道下山,已经安全送到谢大人指定的地方了。你放心。”
江知意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那赵平……还有追兵……”
“赵平死了。苏娘子的人处理了现场,追兵被引开了。玄尘这里很隐蔽,暂时安全。”沈青顿了顿,“但这里不能久留。等你再好些,我们就得走。”
江知意点头,目光落在沈青脸上,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脸颊上一道结痂的擦伤:“你……瘦了很多。”
沈青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掌心温暖,带着生命的气息。
“你也一样。”她声音很低。
第五天,江知意能自己坐起来一会儿了。沈青换药时,她低头看着自己肩上那个狰狞的缝合伤口,苦笑道:“怕是……要留很丑的疤了。”
“不丑。”沈青仔细地涂抹药膏,“这是你活着回来的印记。”
江知意抬眼看着她,忽然问:“沈青,你前世……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