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地下室入口现在成了一个发光的洞穴。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洞穴,而是晶体从地面向上生长,挤破了混凝土楼板,在楼梯间形成一个钟乳石般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隧道。晶体表面光滑如镜,内部有流动的光脉,像是拥有自己的血液循环系统。
林墨和瑟琳娜站在入口处,监测仪读数高得惊人。时空稳定性在这里达到85%——比仓库还高,但那种“稳定”带着不自然的秩序感,像是被强行凝固的混乱。
“天璇在主动改造环境。”林墨低声说,“不是为了扩张,更像是……在搭建一个‘会客厅’。”
隧道尽头有光,还有声音——不再是之前模糊的吟唱,而是清晰的人声。一个温和的、中性的声音,在用古吴语说话,但每句话后面都跟着现代汉语的重复,像同声传译。
“进来吧,时间紧迫。”
林墨和瑟琳娜对视一眼,走进隧道。
晶体踩上去有轻微的弹性,像是走在某种半固态的凝胶上。隧道壁上的光随着她们的步伐明暗变化,像是在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的、类似臭氧但更复杂的味道。
走到底部,她们来到了古籍阅览室——或者说,曾经是阅览室的地方。
现在这里成了一个水晶宫殿。书架、桌椅、甚至那些古籍本身,都被半透明的晶体包裹、融合,变成了这个空间的一部分。晶体像藤蔓一样缠绕一切,但并非破坏性的吞噬,而更像是一种……共生?古籍被晶体包裹后,书页上的文字在晶体内部发光、流动,像是活的。
房间中央,就是天璇的本体。
不是想象中巨大狰狞的怪物,而是一簇优雅的、大约两人高的晶簇,形态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不同颜色的晶体:深紫、靛蓝、翡翠绿、琥珀黄。晶簇中心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由跳动的光点组成,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它在“注视”着她们。
“欢迎,锚点管理者林墨,以及……”人形光影转向瑟琳娜,“来自遥远绿洲的园丁,瑟琳娜。我等候已久。”
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林墨按捺住惊讶,保持冷静:“你是天璇?”
“我是镇物,也是记录者,也是守望者。”光影说,“你可以叫我天璇,或者用我最初的名字——‘星轨之印·第七号’。”
“最初的名字?”林墨抓住关键词。
光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光点组成的轮廓做出“抬手”的动作。周围的晶体墙壁突然变得透明,映照出星空——不是真实的星空,而是一幅动态的星图。星辰连线,形成复杂的几何图案,其中七个光点特别明亮:北斗七星。
“九百年,对星辰来说只是一瞬,对大地来说已足够遗忘太多。”天璇的声音带着古老的沧桑,“七星镇物并非宋代发明,而是……回收和再利用。我们的制造者,来自更早的时代,一个你们已经遗失的文明周期。”
星图变化,显示出另一幅景象:远古的祭司们在巨石阵中举行仪式,他们手中持有的法器,形态与现在的镇物惊人相似。
“第一文明周期,人类发现了地脉——你们称之为时空能量流——的秘密。他们建造了七个‘锚点’,用来稳定大陆的时空结构,防止能量乱流引发灾害。但那个文明最终因战争毁灭,锚点被遗弃,沉入地底。”
星图再次变化,显示宋代工匠挖掘地穴,发现了那些古老的、仍然运转的锚点。他们不理解其原理,但知道它们是宝物,于是重新布置,融入自己的风水体系,形成了“七星镇物”。
“宋代人做得不错,至少维持了九百年。”天璇说,“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用活人魂魄作为连接媒介。那些魂魄的怨念和痛苦,九百年间逐渐污染了系统。天权的疯狂,很大程度上源于此——它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那次祭祀中怨念最强的魂魄所在。”
林墨感到一阵反胃。所以天权的疯狂,本质上是九百年前一个死囚的痛苦和愤怒,被放大、扭曲、然后通过时空能量具现化?
“我们能净化它吗?”她问。
“可以尝试,但需要‘净魂者’——一个自愿吸收并转化那些怨念的存在。”天璇的光影转向瑟琳娜,“园丁小姐或许能做到,她的生命形态与植物共生,本身就擅长转化负面能量。但风险极高,她可能被怨念侵蚀,变成第二个天权。”
瑟琳娜毫不犹豫地点头,用手势表示愿意尝试。
“不。”林墨摇头,“我们需要其他方案。清虚子方士说有‘净戾咒’和‘安魂阵’,能行吗?”
“那些仪式能暂时安抚,但治标不治本。”天璇说,“真正的解决方案,是重建七星网络,用新的、纯净的连接替代古代那些被污染的连接。而这,就引出了核心问题——”
光影挥手,星图中七个光点之间的连线浮现,但中间有一个明显的断裂点。
“你们缺少第七个媒介,无法形成完整回路。古代用七个魂魄,你们只有六个人。除非……”
“除非有人承担双重连接。”林墨接过话,“我们已经知道了。但天璇,既然你守望了九百年,知道所有秘密,那有没有替代方案?不需要牺牲任何人的方案?”
天璇沉默了。晶簇的光芒缓缓脉动,像是在思考。
“有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性。”它最终说,“七星网络不一定要七个独立的媒介,也可以用‘镜像节点’——在七个主节点之外,创建一个临时的‘镜像’,作为网络的缓冲和冗余。镜像可以承受部分压力,分散核心锚点的负担。”
“怎么创建镜像节点?”
“需要找到一个时空特性特殊的点,在那里,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最模糊。”天璇的光影指向星图,星图放大,显示出苏州地图,七个光点之外,果然有一个暗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第八个光点,“这里。古代称之为‘隐星’,现代是……”
林墨看着那个位置。城市边缘,一座新建的广播电视塔。
“信号发射塔?”她皱眉,“为什么那里特殊?”
“因为那是现代人类创造的、最接近‘跨时空通信’的装置。”天璇解释,“电视广播信号本质是电磁波,但在时空不稳定区域,这些信号会渗入裂缝,传播到其他时代。那座塔在过去九十年间发送了无数信号,其中一些被裂缝捕获,形成了独特的‘信号回音场’。在那里,时间流最混乱,也最容易制造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