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言语。她心中却翻涌着复杂情绪——眼前这人,不仅箭术超群,心思更是缜密深远。这样的陈英,让她既钦佩,又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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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战告捷的消息传回,秦州士气大振。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次日,韩猛卷土重来。这次他学乖了,大军在弓箭射程外列阵,先以投石机轰城,再驱赶俘获的百姓在前,充作肉盾逼近。
城头守军投鼠忌器。
陈英立在城楼,看着那些蹒跚前行的身影,脸色沉静。她换了一张弓——这是从库中寻出的唯一一张稍轻的弓,弓力一石,适合快速连射。
“周炳,选三十名最佳弓手,用轻弓。”她下令,“专射执鞭者,但不可伤百姓。”
“可他们藏在百姓后面……”
陈英没有回答。她抽出一支轻箭,搭弦,闭目感受风向——今日是东南风,风速不稳。她睁开眼睛,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等。
当一阵稍强的阵风吹过时,百姓队伍出现了瞬间的骚乱——风沙迷眼,执鞭敌兵下意识抬手遮挡。
就是这一瞬!
陈英开弓!箭出!
那箭顺风疾驰,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妙弧线,绕过两名百姓的肩膀间隙,精准地贯入一名挥鞭敌兵执鞭的手腕!
鞭子脱手!
几乎同时,城头三十支箭齐发!虽非人人有陈英那般神技,但在她精准的时机把握下,仍有二十余敌兵中箭!
百姓趁机四散奔逃。韩猛见状大怒,下令强攻。
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蒙古骑射手在城下驰射,箭如飞蝗。陈英在城楼间奔走,每到一处危机,便开弓解围。
她展现出了令人骇然的射速与精准——搭箭、开弓、瞄准、撒放,四个动作在她手中压缩到一次呼吸内完成。她专射敌军的关键节点:射断云梯绳索,射落指挥旗帜,射杀发令号手。
一个时辰内,她射空了六个箭壶,足足一百八十支箭。右手指尖被弓弦勒出深痕,虎口震裂渗血,但她的手依然稳定——那是十五年每日千次拉弓练出的筋骨。
秀娥在城下督运箭矢。她抬头看城头时,正见陈英站在垛口,连发五箭,将五架云梯的挂钩同时射断。那一刻,陈英回眸向下望,两人目光在烽烟中相接。
秀娥忽然转身奔回住处。她翻出自己所有的柔软布料——丝绸里衣、棉布中单、甚至一条羊绒围脖。她用剪子裁开,一层层叠起,再用丝线密密缝制成一副特制指套:五指分开,掌心加厚,关键处垫了双层羊绒。
当她再次登上城头时,陈英正倚在垛口稍歇,右手指尖血肉模糊,却仍在搭箭。
“戴上。”秀娥将指套塞进她手里,心疼不已,眼中含泪却强忍着不落,“你的手……还要拉更多的弓。”
陈英愣了愣。指套缝制精巧,贴合手型,掌心处的羊绒柔软而吸震。她戴上,拉弓试力,弓弦的震动果然被缓冲大半。
“好手艺。”她低声道,趁着战隙,快速握了握秀娥的手,“这副指套,能让我多射三百箭。”
秀娥感受到她掌心滚烫的温度,脸微微一红,却坚定地回握。
这一幕,被不远处指挥救治伤员的明玥公主尽收眼底。公主手中的绷带紧了紧,面上却无波澜,只转身继续为一名伤兵包扎。只是包扎时,她将那伤兵的手臂握得比平日用力三分,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感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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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夜,城防已到极限。
西南城墙出现裂口,虽经死战堵住,但守军伤亡过半,箭矢仅剩最后八千支。而敌军至少还有三千可战之兵。
督师府偏厅,陈英解下银甲时,肩臂只有三处轻伤——她以精准的箭术避开了大多数近战。但右手的指套已完全被血浸透,拆下时,五指指尖皮肤剥落,掌心被弓弦勒出的沟壑深可见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