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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愿（第2页）

她看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清凌凌的，带着点无奈，还有点别的，品不出来。“傻果子，”她摇摇头，又靠回栏杆上，目光飘到外面水池子的波光上去了，“说得这么吓人做什么。我随口一提罢了。这三个愿望……先欠着吧。兴许很久以后，兴许……永远也用不上。”

她转过头，又对我笑了笑，那点认真好像一下子藏得没影了：“眼下，你只管好好养着，把精神气养回来。别的，别多想。”

我还想说点什么，她已经抬手止住了，示意旁边候着的仙侍把温着的粥啊小菜啊端上来。话头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掀过去了，好像刚才那“三个愿望”，真的只是她心血来潮，说来玩的。

可我把它摁进心里了，摁得死死的。我看着她在光里的侧脸，悄悄把拳头攥紧。恩情我记着。三个愿望，不管将来是什么，我一定做到。这是我现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又歇了几天，身上那点伤啊痛啊，好得七七八八了，灵力也缓过来不少。可心里头那根弦，松不下来。屈老太的后事到底办得怎么样？二十九城那间小屋，还有屈老太留下的那些零碎东西……总得有人收拾。而且，我不能再住下去了。救命已是天大的恩，哪能厚着脸皮一直赖着，白吃白住，算怎么回事？

这天早上，我把自己收拾齐整——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就是把身上这套裙衫理了理，就去找柳煦告辞。

她在院子里，正拿着把银亮的小剪子，侍弄一株我叫不上名字的灵草。绿袖子挽起来一截，露出清瘦的手腕。

“柳仙君，”我走过去，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多谢您这些天的照顾，我好得差不多了，实在不敢再叨扰。我……我想回去了。”

嚓。她剪下一小段枯枝，动作停了一下，没回头。“回去？回二十九城？”

“嗯。”我应着，声音低，但很硬，“屈老太的事……我想亲自去看看，妥当了没有。她留下的东西，也得归置归置……”话尾有点哽，我使劲咽了下去。

她这才转过身来。银剪子在她手里闪着冷光。她上下看了看我，脸色大概还不太好，但眼神已经定了，不像刚醒时那样空茫茫的。她知道我惦记什么，也知道我留不住。没什么立场硬留。

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很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叹口气。把剪子递给旁边的仙侍，走过来。

“既然这样，我不强留。”语气还是平的，从袖子里摸出个青布锦囊，递过来，“路远，你灵力刚恢复，不宜劳累，万事小心。里头有些灵石和寻常丹药符纸，带在身上，应急用。”她把我可能要推辞的话头截住，眼光温和，又有点不容反驳的意思，“拿着，我也放心些。”

锦囊落进手里，有点分量，还带着她指尖那点微温。我喉咙堵了一下，知道这是她最大的体贴了，只能攥紧了，低下头：“……多谢仙君。”

她点了点头，又说：“回去的路虽清理过，也难保没有别的麻烦。让阿七跟你走一趟。她脚程快，路熟，能护着你，也能搭把手。”说着，抬了抬手。

廊柱后面转出个人来，穿着褐色的短打，模样普普通通，个子不高，眼睛很亮，透着股机灵劲儿。她冲我一抱拳，干脆利落：“易姑娘，小的阿七，奉主上命，送姑娘回二十九城。”

我明白，这又是她安排好的。有这么个人跟着，安稳多了。心里那点感激沉甸甸的，压得我再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又对着她，深深地拜下去：“仙君的大恩，我记在心里。这次……真走了。您保重。”

她虚虚一扶，嘴角弯起一点很淡的弧度：“去吧。路上当心。若有事……随时可以传信来。”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把那道清瘦的绿色影子，用力刻进眼里。然后转身，跟着那个叫阿七的小侍卫，一步跨出了这座安静又温暖的府邸大门。

外头的天光，一下子扑了满脸。

我没回头。但总觉得，后背一直有道目光，淡淡地笼着，直到拐了弯，走上云雾缭绕的山道，才终于感觉不到。

阿七在前头半步带路，步子轻快稳当，也不多话。我默默跟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青布锦囊。回二十九城的路，来时觉得又长又黑，充满绝望；现在走回去，心里揣着的东西不一样了，可每一步，还是觉得沉。

也不知屈老太的小屋，现在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