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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长的选择（第1页）

深夜十一点十七分，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护士站亮着灯，值班护士在电脑前记录着什么，偶尔有仪器低微的滴滴声从某个病房传来。夜晚的医院有种特殊的氛围——是生命最脆弱的时刻，也是守护最专注的时刻。

李教授推开病房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林浅躺在病床上睡着了，但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依然微微蹙着，像在承受某种持续的疼痛。她的脸上有未褪的淤青，手臂上缠着绷带，胸廓被医用胶带固定。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的呼吸平稳但有些浅，每一次吸气都小心翼翼，怕触痛受伤的肋骨。

苏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趴在床沿睡着了。她的手还握着林浅的手，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松开。她的脸上有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闪着微光。她睡得很不安稳，偶尔会轻轻颤抖，像在做噩梦。

周婷靠在对面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但没有睡。她的坐姿很直，即使在休息时也保持着那种特有的自制和警惕。她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纤细但紧实的小臂。她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一个无意识的、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小雨蜷在沙发另一端，头靠在周婷肩上，已经睡着了。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但表情平静了一些。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着周婷的衣角，像孩子抓着母亲的衣角，寻求安全和安慰。

叶薇和江月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叶薇的头靠在江月肩上，江月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眼中有关痛，有愤怒，也有一种深沉的决心。

六个人，在深夜的病房里，以各自的姿态，守护着一个受伤的同伴，也守护着她们刚刚重新建立的、脆弱的团结。

李教授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画面，久久没有动。他的手中提着果篮和一束花——是那种探病时常带的、礼貌但疏离的礼物。但此刻，这些礼物在他手中显得如此轻飘，如此不合时宜。

他轻轻关上门，尽量不发出声音。但门锁细微的咔哒声还是惊动了周婷。她睁开眼睛，看到李教授，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她轻轻移开小雨的手，站起来，走到门边。

“李教授。”她低声说。

“周婷。”李教授也压低声音，“我刚听说。林浅怎么样？”

“肋骨骨裂，多处挫伤。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休养。”周婷简短地回答，然后顿了顿，“您怎么知道的？”

“保安部给我打电话。”李教授说，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愤怒，“说我的学生在校园里被袭击，受伤住院。我是她的导师，他们需要通知我。”

周婷点点头，没有立刻说话。她在观察李教授——这位在美院执教二十多年、德高望重的教授，此刻脸上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平时的温和儒雅，不是课堂上的严谨专注，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和深重自责的情绪。

“苏婉，”李教授的目光转向床边那个紧握着林浅手的女孩，“她还好吗？”

“吓坏了，但很坚强。”周婷说，“她一直在这里陪着。”

李教授的目光在病房里扫过，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他看到叶薇和江月紧握的手，看到小雨即使在睡梦中依然不安的表情，看到周婷眼中的疲惫和坚定。最后，他的目光回到林浅身上，在那个总是充满活力、总是认真专注的学生脸上，此刻只有疼痛和脆弱。

“谁干的？”他问，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知道。”周婷诚实地说，“四个戴帽子和口罩的人。但我们都怀疑是王浩那帮人。”

李教授的身体微微僵硬。“有证据吗？”

“清洁工阿姨看到四个可疑的男生，记得其中一个人的鞋子。那款限量版球鞋，王浩有一双。”周婷顿了顿，“但直接证据还没有。监控没拍到，目击者没看清脸。”

李教授沉默了很久。他的目光落在林浅身上，看着那些伤痕，那些淤青，那些医用胶带。然后，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像突然老了十岁。

“周婷，”他最终开口，没有转身，“你知道我教书多少年了吗？”

“二十三年。”周婷记得，因为李教授偶尔会在课堂上提起。

“二十三年。”李教授重复，声音里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我带过无数学生，见过无数才华，也见过无数是非。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一个学生，在我的课堂上，在我的学校里，受到这样的暴力伤害。”

他转过身，看着周婷，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是泪水，是愤怒，是某种深层的、几乎要让这个总是温和的教授失控的情绪。

“我以为，”他说，声音在颤抖，“我以为学校是安全的。我以为我的课堂是纯粹的。我以为艺术可以超越这些肮脏的东西。但我错了。大错特错。”

“李教授，这不是您的错。”周婷轻声说。

“不，这是我的错。”李教授摇头，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作为导师，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学生。作为教师，我没有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作为这个学校的一员，我容忍了那些恶意的滋长。这就是我的错。”

他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林浅，看了很久。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您打给谁？”周婷问。

“校长。”李教授简短地说，然后对电话那头说，“陈校长，我是李国华。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有件事我必须现在说。我的学生林浅，今晚在艺术楼后门被袭击，肋骨骨裂，现在在医院。是的，袭击。发生在校园里，发生在晚上课程结束后。”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声音，听不清内容。但李教授的表情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