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林浅的眼皮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她醒来,第一感觉是疼痛——肋骨处的钝痛,手臂和腿上的酸痛,还有那种深层的、来自身体内部的疲惫感。第二感觉是安全——苏婉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呼吸均匀地拂过她的后颈。她们像两枚契合的贝壳,在晨光中紧紧相依。
这是林浅出院后的第三天。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周,但她坚持回家。医院的白墙、消毒水气味、走廊里不间断的脚步声,都让她感到窒息。她需要熟悉的环境,需要自己的床,需要苏婉在身边。
苏婉答应了,没有犹豫。她暂停了所有的创作计划,取消了接下来的讲座安排,对画廊的催稿也只是简单回复“需要时间”。她的手机调成了静音,除了必要的联系,几乎不看。她的世界缩小到这个两室一厅的公寓,缩小到这张床,缩小到林浅身边这方寸之地。
“醒了?”苏婉的声音带着睡意,手臂收紧了些。
“嗯。”林浅轻声回应,没有动。疼痛让她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小心。
“疼吗?”
“还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窗外传来早班车的声音,邻居开关门的声音,城市苏醒的声音。但在房间里,时间似乎变得缓慢,变得粘稠,像琥珀包裹着她们。
“今天想吃什么?”苏婉问,手指轻轻梳理林浅的头发。
“都可以。”林浅说,然后补充,“你做的都好吃。”
这是真话。苏婉的厨艺说不上精湛,但用心。这几天,她变着花样做林浅喜欢吃的——清淡的粥,易消化的面条,富含蛋白质的蒸蛋。每一餐都摆盘精致,像在完成一件艺术作品。
苏婉轻轻起身,动作小心不惊动林浅。她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阳光涌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她站在光里,穿着林浅的旧T恤,头发松散,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但坚定。
林浅看着那个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是感激,是爱,是依赖,但也有一丝深藏的不安和愧疚。因为她知道,苏婉为她按下了暂停键。那些正在筹备的展览,那些等待完成的画作,那些艺术圈的活动邀约,都被搁置了。苏婉的世界,曾经那么广阔,现在缩小到这个公寓,缩小到照顾她。
“苏婉。”她轻声唤道。
苏婉转身,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光晕。“嗯?”
“你其实……可以去工作室的。我没事,可以自己在家。”
苏婉走回床边,坐下,握住林浅的手。那只手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但被苏婉的手包裹着,渐渐温暖起来。
“我想在这里。”苏婉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不是因为我必须,是因为我想。林浅,当你躺在医院里,身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展览,画作,名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里,呼吸着,心跳着,在我的身边。”
她的眼睛里有泪光,但没有掉下来。“所以不要觉得愧疚,不要觉得你在耽误我。能照顾你,能陪着你,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等。”
林浅的眼泪却掉下来了。她侧过身,小心地避开受伤的部位,把脸埋进苏婉的怀里。苏婉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
“我害怕。”林浅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苏婉,我害怕回学校,害怕再经过艺术楼的后门,害怕看到那些人,害怕他们的目光。我甚至害怕拿起画笔,因为画笔让我想起那个教室,想起那个夜晚。”
“我知道。”苏婉轻声说,“我知道。”
“我觉得自己很懦弱。我应该更坚强,应该像以前一样,不怕那些流言,不怕那些目光。但我现在……我做不到了。一想到要回去,我就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我觉得自己像逃兵。”
苏婉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林浅,听着。你不是逃兵。你受伤了,不只是身体,还有心。受伤的人需要时间愈合,需要安全的环境休养,这再正常不过。那些要求你立刻‘振作’、立刻‘回去战斗’的人,才是真正不理解创伤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苏婉打断她,语气温柔但坚定,“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是恢复,是感到安全。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学校可以不去,画笔可以暂时放下,那些展览那些工作,都可以等。但你的健康,你的心,不能等。”
林浅看着她,看着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理解、耐心和毫无保留的爱。心中的某个紧绷的地方,突然松弛了。她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需要照顾,允许自己在这个安全的避风港里,暂时躲避外面的风雨。
“好。”她最终说,声音很轻,“我听你的。”
苏婉笑了,那个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温暖。她俯身,在林浅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那就乖乖在家养伤,让我照顾你。等你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决定下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首缓慢而温柔的诗。时间失去了平日的节奏,变得慵懒而随意。她们很晚起床,在晨光中慢慢吃早餐。林浅坐在餐桌旁,看着苏婉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切水果,煮粥,煎蛋,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专注,那么细致。
早餐后,林浅会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毯子,看苏婉画画。苏婉把画架搬到客厅,对着窗外的城市景色,或者对着林浅,慢慢描摹。她不画复杂的作品,只画简单的速写,线条轻松,色彩柔和,像在为某种更大的创作做热身,又像在用画笔记录这段安静的时光。
“你在画什么?”有一天,林浅问。
“画你。”苏婉头也不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画你现在的样子——头发有点乱,穿着我的旧T恤,腿上盖着毯子,像一只受伤但依然美丽的鸟,在巢里休养。”
林浅笑了,那是一个真正的、放松的笑。“我看起来很邋遢。”
“不,”苏婉抬头看她,眼中有关爱,“看起来很真实,很柔软,很……人性。我喜欢这样的你,不总是坚强,不总是完美,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需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