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就看到了卧室里的景象——林浅跪在地上痛哭,李教授站在一旁,地上有一把美工刀,刀刃上还沾着一丝血迹。而林浅的脸上,有一个清晰的、红肿的掌印。
“林浅!”苏婉冲过去,想要抱住她,但林浅躲开了,像被烫到一样向后缩。
“别碰我……”林浅的声音嘶哑,充满恐惧,“我脏……我有罪……我会害了你……”
苏婉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看着林浅,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看着那个掌印,看着地上带血的刀。然后,她转向李教授,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痛苦:“你打她了?”
“苏婉,听我解释——”李教授想说什么,但被苏婉打断了。
“你打她了?”苏婉重复,声音在颤抖,“在她已经这么脆弱的时候,在她已经想要……的时候,你打她了?”
“我——”
“闭嘴!”苏婉的声音突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她转身,看着林浅,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上、像受惊动物一样发抖的人。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李教授都震惊的事——
她扬起手,也扇了林浅一记耳光。
“啪!”
声音比刚才那一声更响,更清脆。林浅的头偏向另一边,脸上又浮现出一个掌印,左右对称,像某种残酷的讽刺。
时间再次静止。
苏婉的手停在半空中,在颤抖。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充满了泪水,但也充满了某种决绝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东西。
“现在,”她的声音在颤抖,但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刀刻,“两个了。一个来自你的老师,一个来自你的爱人。你觉得够了么?还是需要更多?需要小雨也来一下?需要周婷也来一下?需要叶薇和江月也来一下?用疼痛来惩罚你的疼痛,用伤害来回应你的自我伤害,这就是你想要的么,林浅?”
林浅捂着脸,看着苏婉,眼中充满了震惊、困惑、痛苦,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清醒。
“如果你真的觉得你有罪,”苏婉继续说,眼泪终于掉下来,混合着愤怒和心痛,“那就接受审判,接受惩罚,但不要自己执行!去报警,去指证那些真正伤害我们的人!去法庭上陈述你的痛苦,去让法律给我们公正!而不是在这里,用一把美工刀,用你的生命,来上演这场自怜自艾的悲剧!”
她蹲下来,抓住林浅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看着我,林浅!如果你真的觉得你欠我什么,欠周婷什么,欠所有人什么,那就用你的生命来还!用你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刻,来创造美,来对抗恶意,来证明爱比恨强大,生命比死亡珍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懦夫,像一个逃兵,像一个……像我曾经在画里描绘的、那些被暴力摧毁后就放弃反抗的人!”
林浅的眼泪汹涌而出,但她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看着苏婉,看着那双充满泪水、愤怒、痛苦,但依然有爱、依然有不舍、依然有希望的眼睛。
“你以为你的死会让我自由?”苏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耳语,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林浅心里,“不,林浅,你的死只会让我永远被困在那个有你的过去里。我会一辈子想,如果那天我开了门,如果那天我说了不同的话,如果那天我抱住了你……我会一辈子活在‘如果’里,一辈子无法向前,一辈子无法真正地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用你的死亡,来囚禁我的一生?”
林浅的身体剧烈颤抖,像被电流穿过。她的嘴唇在动,但没有声音,只有破碎的抽泣。
“说话,林浅!”苏婉摇晃她,不是粗暴地,是绝望地,“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用你的消失,来惩罚所有爱你的人?用你的死亡,来证明你所谓的‘爱’?”
“不……”终于,一个音节从林浅喉咙里挤出来,嘶哑,破碎,但清晰,“不……我不想……我不想惩罚你……我不想囚禁你……我……”
“那就活下去!”苏婉几乎是喊出来的,“为我,为周婷,为小雨,为叶薇,为江月,为所有爱你的人,也为你自己!林浅,为你自己活下去!你不是任何人的负担,不是任何人的灾星,你是一个值得被爱、值得活着、值得拥有未来的人!你必须相信这一点,哪怕现在不信,也要假装相信,直到你真的相信为止!”
她松开林浅,自己也瘫坐在地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两个女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在冰冷的地板上,在午后的阳光中,泪流满面,精疲力尽,但第一次,真正地看着彼此,真正地听见彼此。
李教授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说话,没有打扰。他知道,这是一个必须由她们自己完成的时刻,一个必须用最激烈的方式刺破脓包、让毒素流出的时刻。
过了很久,林浅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苏婉,看着李教授,看着这个她差点就要永远离开的世界。
“我……”她开口,声音依然嘶哑,但里面有了一丝微弱的力量,“我不想死……我害怕……但活着……太痛了……”
“我知道。”苏婉说,伸出手,这一次,林浅没有躲开。她的手握住苏婉的手,紧紧地,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我知道活着很痛,林浅。但我们可以一起痛。你可以把你的痛分给我,分给周婷,分给所有爱你的人。我们不会让痛消失,但我们可以一起承受,一起分担,直到它变得可以忍受,直到我们找到与它共存的方式。”
李教授走过来,蹲在她们身边。他没有碰她们,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座山,一个可以依靠的存在。
“林浅,”他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但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今天这两巴掌,我和苏婉,我们会用余生的爱和陪伴来偿还。但今天,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个选择:是继续走向黑暗,还是转身,抓住我们伸出的手,走向光明——即使那个光明现在还很微弱,还很遥远。”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你选择后者,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医院,安排你住院,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如果你选择前者……”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林浅看着李教授,看着苏婉,看着他们眼中那种混合了恐惧、希望、爱和绝不放弃的决心。她感到内心深处某个冰冻的地方开始融化,某个黑暗的角落照进了一丝微光。
“我……”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中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有意识的选择,“我想住院。我想……好起来。”
那一瞬间,苏婉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李教授的眼眶也湿润了,但他努力控制着,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窗外的阳光完全照进了房间,将三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地板上,那把美工刀静静地躺着,刀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像一个小小的、即将愈合的伤口。
而在这个房间里,在泪水中,在伤痛中,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一个生命选择了回头,选择了抓住伸来的手,选择了相信——即使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值得被拯救,值得活下去,值得拥有未来。
漫长的黑暗还没有结束,但第一缕曙光,已经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