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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第1页)

界碑林的边缘,那间自己一砖一瓦垒起来、又眼睁睁看着成为战场废墟的小木屋,云实终究还是把它重新修葺了。木头换了新的,阵法重新刻过,比之前更结实,也更沉默。流衍被天蕴用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悄悄送来时,屋前新翻的土还没完全踏实,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

流衍是醒着的,但那种醒,和睡着了也没什么分别。他靠在轿厢里,脸色是一种失血的苍白,近乎透明,眼睫垂着,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天蕴亲自扶他出来,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琉璃器。云实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新刨出来的木刺,看着流衍那双曾经握剑、布阵、也曾笨拙地抚过他脸颊的手,此刻软软地垂在身侧,裹在素白的衣袖里,了无生气。

天蕴把流衍安置在里屋那张铺了厚厚褥子的床上,仔细掖好被角,才直起身,看向一直沉默的云实。她的眼神里有疲惫,有关切,还有一种云实看不懂的、深重的无奈。

“外伤和内腑的损伤,我与几位长老合力,勉强稳定了。”天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骨头接上了,但经络……尤其是丹田和金丹的根基,被温言伤得太彻底。”

云实喉咙发干,点了点头。

“所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

“所以,他可能……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修炼了。”天蕴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金丹虽未彻底碎裂,但已布满裂痕,灵韵流失殆尽,近乎死寂。周身主要经脉多处断裂、萎缩,灵力无法通行。他现在……比未曾引气入体的凡人,或许还要虚弱些。能醒过来,已是万幸,多亏了你当时处理得及时,也幸亏他自己……求生之念极强。”

“宗门里……是不是有闲话了?”云实忽然问,目光从流衍苍白的脸上移开,看向天蕴。他知道天蕴扛着压力。

天蕴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总有些声音。不过不必理会。我既坐在这个位子上,这点事还压得住。你们安心在此养伤便是。”

但云实看到了她眼下的青影,也记得纸鸢上次悄悄来送药材时,欲言又止提过的“几位长老颇有微词”。他不能一直躲在别人的庇护下,尤其是天蕴的。她已经帮得够多了。

“等他再好一点,稳住了,”云实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断,“我自己照顾他。”

“好。这里终究人多眼杂。需要什么,随时让纸鸢传讯给我。疗伤温养的丹药,我会定期让人送来。”她走到门口,又停下,“云实,温言那边……他伤得也不轻,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动作。但你弟弟云岭……”

云实的拳头猛地攥紧,木刺扎进掌心,细微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我知道。”

那是另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此刻却只能暂时捂住。

天蕴离开了。小院里只剩下风吹过新栽的、还显得孱弱的竹叶的沙沙声,以及屋里流衍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云实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才转身进屋。

照顾一个重伤濒废的人,是极其磨人的。流衍时醒时睡,醒着的时候也大多沉默,眼神空茫地望着屋顶的椽子,或者闭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他无法自主进食,开始只能靠天蕴留下的灵药丹液吊着。云实一点点学着喂他,用软布蘸着温水润他的唇,用特制的小勺将碾磨得极细的米粥和药汁慢慢渡进去,生怕呛着他。流衍很配合,或者说,他根本无力反抗,喂什么便吞咽什么,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偶人。

清洗、擦身、换药、处理秽物……这些活计云实做得沉默而熟练。早在天衡宗那段时间,流衍伤势最重、连翻身都需人协助时,他便已将这些琐碎又必需的日常照护刻进了骨子里。此刻,他挽起袖子,打来烧好的热水,用柔软的棉布浸湿拧干,一寸寸擦拭流衍消瘦的身体。曾经匀称有力的肌肉如今萎缩,皮肤下的骨骼清晰可辨,尤其是双臂和胸口,虽然外表已愈合,但内里的创伤触目惊心。云实的手指很稳,动作尽可能轻缓,但每当触及那些狰狞的旧伤疤时,他的指尖还是会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流衍大多数时候没什么反应,任由他摆布。只有偶尔,当云实擦拭到他肋下某处旧伤时,他的睫毛会剧烈地颤动一下,喉间发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吸气声。云实便会立刻停下来,等那阵似乎源于遥远记忆的痛楚过去,再更轻地继续。

说话是另一种煎熬。云实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说,说说天气,说说纸鸢新送来的布料花样,说说小院里那几株半死不活的花草……可他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愚蠢透顶。这些琐碎,对流衍来说算什么?他该说什么?道歉吗?说“对不起都是为了我”?这话太轻,也太虚伪,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恶心。安慰吗?说“你会好起来的”?连天蕴都说了“不可逆”,他拿什么去骗人,又凭什么去骗?

于是,更多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压抑的寂静,只有水声、布料摩擦声、和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打破这种寂静的,是流衍第一次试图自己抬手。那是在他回到小木屋大约半个月后。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出暖洋洋的光斑。云实正坐在床边矮凳上,低头缝补自己的旧衣,肘部磨破了。缝补能让他心静,一针一线,实实在在。

他听见布料窸窣的声音,抬头,看见流衍的眼睫在颤动,然后,那搁在身侧的、苍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曲起了一点点,似乎想要抓住身上的薄被。那动作如此吃力,仿佛手指有千钧重。只是弯曲指节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额角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云实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想伸手去帮他,却又在半空停住。他看见流衍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近乎执拗的微光。那是不甘,是挣扎,是属于流衍自己的意志。

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抬高,离被面还有寸许距离,却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松,跌落回去,发出沉闷的轻响。流衍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然后归于更深的沉寂,只有那微微汗湿的鬓角,泄露了他刚才的努力和失败。

云实的心像是被那只无力跌落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酸胀得发疼。他默默地看着,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伸手。直到流衍的呼吸重新平缓下来,他才拿起一旁温着的布巾,轻轻拭去他额角的汗,又掖了掖被角。

那天之后,流衍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但云实偶尔会发现,在他以为流衍睡着的时候,那双眼睛是睁着的,静静望着自己的手,或者望着窗外一小片天空,眼神里空茫茫一片,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却比任何痛哭嘶吼更让云实感到窒息。

纸鸢每隔五六天会来一次,有时带着新鲜的食材和药材,有时只是坐坐。她从不空手来,也从不刻意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利落地帮忙收拾一下屋子,检查一下物资,然后告诉云实一些外面的消息:天蕴掌门又压下了哪边的质疑;四明宗似乎在重新评估非正统路径的风险,态度暧昧;她自己的生意在栖霞镇和附近几个小镇慢慢铺开,还算顺利;温言那边暂时没有新动静,据说闭门养伤,他弟弟云岭在户部的差事倒是做得“颇为出色”……

说到云岭时,纸鸢会小心地看一眼云实的脸色。云实通常只是听着,点点头,不置一词。那是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一动就鲜血淋漓,但此刻,他必须让它留在那里,先顾好眼前的人。

有一次,纸鸢带来了一小包糖,是青石镇老字号的口味。

“给你甜甜嘴,”她塞给云实,语气寻常,“也别整天苦着个脸,流衍师兄看了,心里更不好受。”

云实捏着那包糖,没说话。晚上,他烧了点水,化开一小块糖,等水温了,用勺子一点点喂给流衍。糖水的甜味很淡,流衍慢慢地咽下去,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很短暂,但云实捕捉到了。那天夜里,云实自己含了一小块糖在嘴里,甜意丝丝化开,却压不住心底漫上来的、更为复杂的酸楚。

流衍的身体在丹药和精心照料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着。至少,他不再动不动就昏睡不醒,清醒的时间变长了。一个月后,他能在云实的搀扶下,勉强靠着床头坐一会儿。只是坐起来这么个动作,就让他脸色发白,虚汗淋漓,需要休息很久才能缓过来。

他开始尝试说话。最初只是极其简单的音节,气若游丝。云实必须凑得很近才能听清。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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