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李丸,王熙凤两位孙媳妇服侍。
两侧,贾赦、贾政面色铁青,分坐左右。
王夫人、与邢夫人侍立一旁,一个面沉如水,一个眼观鼻鼻观心。
底下跪著贾环、贾兰、贾琮三人,屏息垂首。
依照规矩,他此刻应疾行数步,至堂中正中,撩袍跪地,叩首请安,屏息凝神,听候发落。
然而,今日的贾琰,只是步履平稳地行至堂中,距那冰冷金砖地面尚有数步之遥时,便停下脚步,依著礼数,深深一揖:
“孙儿贾琰,请老太太安。”
动作標准,无可指摘。
然而,那挺直的脊背,平稳的声线,以及那並未立刻惶恐跪地的姿態,在眾人看来本身就已是一种忤逆。
满堂寂然。
贾母手中缓缓捻动的沉香木念珠倏然停住。
她並未疾言厉色,只一双老眼锐利如鹰,在贾琰身上细细扫过,良久,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著久居上位的威压:
“请安?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还有这个家的规矩吗?”
她不急问罪,先叩问心跡,这是世家大族处置子弟的惯常路数,占定伦常高地。
贾琰直起身,依旧垂著眼瞼,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孙儿愚钝,请老太太明示。孙儿所行之事,何处失了规矩?”
“放肆!”
贾政终於按捺不住,猛地一拍身旁梨木小几,震得茶盖“哐当”作响:
“孽障!还敢顶嘴!擅带兄弟出府,流连市井瓦舍,此为一罪!归府不循礼法,僭越中门,此为二罪!惊动天使,损及家门清誉,此为三罪!桩桩件件,哪一条冤枉了你?!还不跪下!”
按照《朱子家礼》並各家世族通例,子弟有过,长辈呵斥,须即刻跪聆训诫,是为“受教”。
站立辩驳,本身便是大不敬。
贾琰却依旧立著,静默片刻,方道:
“父亲息怒。出府之事,环哥儿、兰哥儿皆在,可问是否孙儿强逼?”
“至於中门。”
他略一停顿,感受到上手端坐的老太君那引而不发的威势,心知此刻尚需忍耐。
他的身体太孱弱了,之前在府门外。没有落剑,这时也就没有必要再演绎一出“请老祖宗升天”。
静默片刻,解释道:
“天使降临,闔府接旨,孙儿闻讯赶回,心繫天恩,见长辈兄长皆已入门,情急之下隨眾而入。彼时韩公公在前,亦未觉孙儿失礼,未加斥责。若论规矩,天家恩泽当前,心急面圣,或亦可原?”
他竟引“天恩”来为自家开脱,將家规与皇权放在了一起。
“好一个『情急之下!好一个『亦可原!”
贾赦阴惻惻地笑了,转头看向贾政:
“二弟,你教的好儿子,几日不见,倒学得一口伶牙俐齿!”
见堵得贾政一时气结,脸色涨红,贾赦心中暗爽,復又语带讥讽,目光冰冷地看向贾琰:
“那你殴打僕妇,又该当何罪?这总不是『情急了吧?莫非也是奉了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