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捧著那方盛装御赐潜蛟剑的锦匣,领著两个贴身长隨,一路往听竹苑行去。
面上虽端著族长的威仪,心下却是百转千回。
他暗自盘算:
虽说此事起因確係大老爷与自己考虑不周,但终究自己是贾氏一族的族长,又是寧国府的承爵人,论辈分还是那贾琰的堂兄。
今日亲自登门,已是给足了脸面。
说几句软话,道个不是,料想那贾琰一个庶出子弟,总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难不成还真敢给他这个族长兄长甩脸子看?
届时再好言劝他接下这战帖,全了家族顏面,此事便算了结。
思及此,贾珍心头因贾母斥责而生出的几分忐忑也淡了,腰杆不觉又挺直三分。
行至听竹苑外,但见院门虚掩,內里竹影森森,静得异乎寻常。
贾珍略整了整衣袍,示意长隨上前叩门。
“吱呀“一声,门开半扇,露出张俏生生的脸,瞧著面生,眉眼间非但没有恭敬,反倒透著几分不耐。
贾珍心下不悦,仍端著架子清咳一声:
“去通稟你们三爷,就说族长贾珍来访,有要事相商,奉老太太之命特来送上御赐宝剑。“
那丫鬟闻言,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他手中那华贵的剑匣上,忽然伸出双手,竟是一把將剑匣从他手中“夺”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
“三爷正歇著呢,吩咐了谁也不见。东西我送进去便是。“
这话说得硬邦邦的,话音刚落,人已缩回门內,“砰“的一声竟將院门关得严实。
贾珍愣在当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寧国府袭三品爵威烈將军、贾家族长贾珍,竟被一个庶弟房里的丫鬟如此轻慢!
连门都没让进,话都没递进去,倒像是打发叫子一般!
一股邪火噌地直衝顶门心!
他贾珍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便是西府的老太太、老爷们,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一股邪火直衝顶门,他气得浑身乱颤,指著那紧闭的院门厉喝:
“反了!反了!给我把这不知尊卑的贱婢拖出来!把这门砸开!“
他身后的长隨闻言,虽觉不妥,但家主盛怒之下,也不敢违逆,互视一眼,便欲上前。
恰在此时,一阵穿堂风过,吹得听竹苑內那片竹林簌簌作响,竹影投在地上,婆娑晃动,竟莫名透出一股子森然寒意。贾珍没来由地感到脖颈后一凉,仿佛有冰冷的水珠滴落,顺著脊梁骨往下滑。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见那两个欲要上前砸门的长隨,猛地顿住脚步,脸色煞白,瞳孔放大,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万分地盯著他的脖子!
“老……老爷……您……您的脖子……”
一个长隨牙齿打颤,指著贾珍的脖颈,话都说不利索了。
贾珍心头猛地一沉,一种极度的不安攥紧了他。
他颤巍巍地抬手,往脖颈那冰凉湿濡处一摸。
触手粘腻!
拿到眼前一看,指尖赫然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血!
竟然是血!
不断渗出的血……
……
“砰”的一声闷响,院门被晴雯毫不客气地关上,也將外头贾珍那气急败坏却又戛然而止的喧囂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