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檀缓缓道来这些日子从女祸案案本中所得事实,“崇明八年三月二十一日,尚任职刑部侍郎的高大人承接圣旨前去审问女祸案落网的六百五十二名女子,其中风有命身份特殊被囚于诏狱,还有一百三十名女子因是此案重要执行人,被判处秋后问斩。除此之外,还剩下五百二十一名高聿,对于那五百二十一名女子,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女祸案案本记载,高聿连夜枭首上百名参与造反的女子,将她们的头颅挂到刑场晾晒三天,死后不许家人敛尸。一纸供状,五百二十一个手印齐齐画押,供状上陈明风有命为女子平权是假,想要谋得皇位是真,按《大晄法典》上的法条,她们犯下的是死罪,所有人都需被凌迟处死,但皇帝仁慈,判以她们枭首之刑,免她们肉|体之苦。
而行刑前的一|夜,据甄永明所述,那夜浮屠狱烛火高亮,哀嚎遍野。
高聿眸中惊疑再起,瞳孔震荡不停,他是在没明白风檀说起女祸案意欲何为,猜测道:“你是女祸案中某个囚犯的至亲?”
他看着风檀清冷未变的面容,便知道他猜中了,忽而大笑起来,声音里含着快意,“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哈哈哈哈哈,我可以讲给你听。陛下要我一月内交差,可是她们那群人倔得很啊,但那又怎么样!”
高聿面容变得狰狞,回想起那夜的快意他逐渐沉醉起来,“浮屠狱高十八层,我让她们一层一层受刑,从第一层受到第十八层,她们还不松口,满身油皮都没一点好的了,还不肯指认风有命意图谋反,他娘的真该死!她们不是烈女吗,哈哈哈婉娘受过什么,她们当夜也受过什么,开梨花开的歇斯底里,被男人上的三洞齐开,还不肯招?我割下手指让她们一个一个按下手印,老夫从正三品升至正二品,全靠她们的成全!”
“啪!”风檀胸膛起伏,眸中遍布红丝。
高聿受了一巴掌,却狂热地笑起来,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快意愈发汹涌,咬牙切齿地道:“风檀,不知你的家眷是哪位?”
风檀按捺下欲杀他而后快的心思,在案几上徐徐铺开一张宣纸,并配以笔墨,道:“将审问女祸案作伪状的事实写下,加印盖章。”
“事到如今写这些有什么用?女祸案中唯有一个生者啊,我知道了,你是风家人?”高聿冷笑着挥开宣纸,肆无忌惮道,“我不可能写的,你要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风檀面色凝重,吐言如利刃直戳高聿心防,“你膝下七女一儿,我能废了你儿子,也能废了你七个女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女祸案的女孩们怎么死的,你女儿也怎么死。”
高聿道:“你你你威胁我?”
风檀回答道:“是,若是你如实写下,你所犯恶事我不会牵连无辜,若你不写,也别指望我有什么道德底线,你做得我也做得,甚至我可以做得比你更恶心更低劣。”
两人之间阒静无声,高聿唇线紧绷,面色几变后闭了闭眼,道:“你都做得出陷害冤枉我的事,让我拿什么信你,我写下供状,你不会对我膝下儿女动手?”
风檀道:“凡经我手,只此冤案。”
高聿说:凡经我手,没有冤案。
风檀说:凡经我手,只此冤案。
两字之差,天壤之别。
阴私之人死于阴私之刃,也不算冤枉了他。
牢房中唯剩下高聿动笔书写声,良久之后,风檀拿出印泥,高聿画押。
他看着少年收好供状走出囚室,在他身后沉言道:“我之今日,汝之明日。风檀,与天下诸公作对没有好果,我等着你来地狱殉我。”
夜色柔和而朦胧,风檀走出诏狱庭院,与携毒酒而来的锦衣卫擦身而过,她抬眸看向深蓝天幕上的皎洁月亮,朦胧中好似看到了婉娘,看到了受尽折磨的那些女孩。风檀忽然有一种自己也在清醒着腐烂的感觉,于是她伸手挡住了月光。
有人轻轻将她的手腕拉下来,抬眸就对上鱼汝囍圆圆的笑靥,“风大人除贪官铲恶吏,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鱼汝囍伸出手指点在她眉心,轻轻一敲,是个除去心事的动作,“走,带你吃酒去!”
星月楼是帝京最好的酒楼,高台楼阁通过飞桥相连,形成错落有致的布局。四周山色青翠如黛,门前两棵高大挺拔的银杏树已矗立千载,楼中内装潢极尽奢华,珠帘绣额、灯火晃耀,门前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鱼汝囍熟稔地递给迎客小厮一大锭银子,挑着眉头道:“给姑奶奶最好的包房和最好看的小倌儿!”
小厮看了一眼风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鱼家姑娘这是带着心上人来嫖男人?
他讪笑一声,道:“鱼姑娘,您哥哥早就交代过,不许我们接您的生意,要是接了,他就带着鱼家军拆了我们这栋楼!”
鱼汝囍才不管他怎么说,抽出半截长剑,“拆楼也得等本姑娘快活完了再说,怎么,要我动手?”
半截剑芒在琉璃灯的映照下光亮刺目,小厮心中一凛,咬牙道:“请跟我来!”
风檀笑看鱼汝囍,道:“你以前在这做过什么,怎么你哥哥管的如此严格?”
鱼汝囍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才没干什么,我哥那顽固不化的样子,什么都要插一脚!”
风檀跟着小厮上了楼,道:“你自幼无母,父亲战事繁忙,你哥哥他又当娘又当哥的,也是难为啊。”
鱼汝囍哼了一声,在包间中坐定,道:“这间酒楼最出名的酒液叫勾魂坠仙,阿檀,你酒量怎么样?”
风檀每次应酬都先吃下避酒丹,所以具体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她习惯性地从随手囊袋中拿出丹药就往嘴里塞,鱼汝囍一把拦住,问道:“这是什么?”
“避酒丹,只要喝下它,什么酒都不会醉的。”
鱼汝囍眉毛倒竖,“那还有什么意思?这勾魂坠仙啊,喝得就是那晕晕乎乎飘飘然如同置身幻梦的曼妙感觉!”
顿了顿,鱼汝囍又道:“阿檀,你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了这么多年,今夜就放肆一回嘛,权当是陪陪我!”
风檀知道,鱼汝囍这是知道她翻案在即心情沉重,所以想陪她解解压,索性案子结了,今晚也没什么事,遂道:“好,那咱们还玩小时候爱玩的那几样,打牌掷骰子,谁输了谁就浮一大白!”
两人说着话,小厮领着几个清秀小倌便进来了,鱼汝囍让他们坐下,道:“人多了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