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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拿人手短（第2页）

“爷爷，你看！”一天清晨，孙子兴奋地跑来，“昨夜最低温零下三度，可蜂巢内部保持十二度！保温设计成功了！再过一个月，第一批蜜就能采了！”

周景明蹲在蜂箱旁，轻轻掀开一角。只见密密麻麻的工蜂有序穿梭，蜂王安然居中，巢脾整齐如织。他伸手触了触箱壁，感受到微微震动??那是生命的律动。

“它们知道这是家。”他说。

日子继续向前。五一劳动节当天，合作社举办首届“劳动者创造展”。展厅设在原跳汰车间改造的文化馆内，展品全是社员亲手制作：有陈国栋用废旧零件拼成的矿车模型，有李广生绘制的三十年电路变迁图，有阿依努尔整理的百人口述史录音带，还有孩子们用VR还原的1984年草棚会议室。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巨大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记忆盒子”内容。参观者戴上眼镜，便可“走进”历史现场：看见周景明蹲在地上画图纸，听见岳青山咳嗽着说“再撑半年就好”，感受到那个年代特有的寒冷与滚烫。

一位来自北京的记者驻足良久，问周景明：“您觉得，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

他望向窗外。阳光洒在厂房顶上，传送带仍在运转，汽笛按时鸣响，孩子们在活动中心排练舞蹈，老人们在湖边下棋喝茶。一切平静如常，却又处处透着非凡。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是螺丝钉。”他说，“在这里，你的名字会被记住，你的选择会影响别人的生活，你的付出会有回响。这不是企业，是家园。人可以离开家，但心里总会留一道缝，风吹进来，就会想回来。”

记者默默记下这句话。

六月初，国际劳工组织代表来访。他们穿着朴素，带着摄像机和录音笔，在矿区走访三天，采访了二十多位不同年龄层的社员。临走前，那位曾打电话的女代表握着周景明的手说：“我在欧洲见过许多合作社，有的规模更大，技术更先进，但我从未见过一个地方，能把信念活得如此具体。”

周景明送她到大门口，只回了一句：“因为我们是从死里爬出来的人。活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记住谁拉了你一把。”

夏日炎炎，山谷却因绿植增多而凉爽宜人。学校放暑假后，成立了“小矿工体验营”，组织孩子轮流参与简单工作：记录水质、喂养蜜蜂、协助图书管理、学习基础机械操作。每个孩子胸前挂着一枚特制徽章，上面写着：“我是未来的守护者。”

周景明每天清晨仍沿引水渠巡查。这一次，他不再只是查看护坡，而是带着笔记本记录每一处植被生长情况。他在沙棘林边标记出三处新萌发的野生蓝莓丛，在湖岸发现一对筑巢的白鹭，在废弃巷道口看到狐狸留下的爪印。

生命回来了。

七月末的一个傍晚，他独自来到纪念碑前。夕阳西下，山影拉长，碑文上的名字在余晖中泛着青铜色光泽。他放下一束野菊花，点燃一支烟，静静坐着。

“老岳，陈哥，赵叔……”他低声说着，“今年雨水好，沙棘长得旺，蜜蜂也开始产蜜了。东线新路通车那天，三百多人一起吃饭，吵得跟过年一样。孩子们都长大了，懂得比我们多，可心还是热的。”

风吹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回应。

“有人说我们守得太苦，不该拒绝那么多机会。可我觉得，正因为拒绝了，才活得像个人。咱们不是不想富，是不想跪着富。三十年前那一夜，我们在雪地里立誓：永不独占，永不背叛，永不放弃任何一个兄弟。这话我没忘，也没让别人忘。”

他掐灭烟头，起身拍掉衣角尘土。

“你们放心，路还在走，旗还在升，饭还在锅里热着。只要还有一个记得1984年的人站着，这片土地就不会冷。”

第二天清晨，暴雨再至。

但这回，没有人紧张。引水渠畅通无阻，护坡稳固如初，厂房防洪闸自动闭合，预警系统第一时间发出通知。社员们照常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穿上雨衣奔赴各自岗位。

周景明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雨幕中的山谷。闪电划破天际，照亮整片矿区。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三十年前的自己，正站在草棚外仰望风雨，眼中满是不安与倔强。

而现在，那个年轻人的身影，渐渐融入了这片坚实的土地。

雨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方才停歇。

五点整，他再次穿上胶靴，走出房门。空气清新湿润，泥土不再滑动，只有露珠从叶尖滴落，敲打着新生的大地。

他沿着引水渠缓缓前行，脚步稳健。

前方，阿依努尔已经站在升旗台旁，手中紧握绳索。

国歌响起时，朝阳破云而出。

五星红旗在晨光中徐徐升起，湿漉漉地贴着旗杆上升，最终迎风展开，如火焰般燃烧在山谷之上。

周景明停下脚步，摘下帽子，静静伫立。

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这条路，还会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