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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得跳出来（第2页）

他知道，这条路，还会很长。

而只要还有一个记得1984年的人站着，这片土地就不会冷。

仪式结束后，全体社员齐聚广场参加祭奠仪式。不同于传统烧纸磕头，哈巴河的祭奠是一场集体回忆??每位代表上前一步，说出一个逝者的名字，并讲述一件他做过的事。

“我叫李强，我说的是王建国同志。1997年洪水冲垮了西线桥，是他第一个跳进急流绑钢缆，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桥抢修通了。”

“我叫张秀兰，我说的是刘桂芬大姐。2003年非典期间，她主动承担隔离区送餐任务，每天背三十份饭爬上陡坡，肩膀磨出血也不喊累。”

轮到阿依夏时，全场安静下来。

“我说的是……赵德海。”她的声音起初微颤，渐渐坚定，“我不知道他做过什么错事，我只知道，去年我在档案馆查资料时，看到一份泛黄的手绘地图??是他1986年独自翻越三座山脊，冒着暴风雪标记出的一处金矿露头。那时他还年轻，眼睛亮得像火。后来虽然犯了错，但他从未泄露过一丝信息。他背叛了自己的良心，却始终没出卖过这片山。”

她深深鞠躬：“所以今天，我想替他回家。”

人群久久沉默，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景明站在一旁，眼角湿润。他知道，这一刻比任何胜利都珍贵??因为他们不仅宽恕了一个亡魂，更守护住了自己内心的柔软。

午宴开始前，一封加急信送达。来自德国合作方，附有一段视频录像。画面中，那位曾参观哈巴河的德国合作社负责人站在自家厂房前，身后是一群工人。他说：“我们看了你们的话剧录像，尤其是关于赵德海的那一幕。我们很震惊，因为在我们的体系里，一旦有人违反规则，就会被立即清除。没有人追问原因，也没有人为他流泪。”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你们教会了我们一件事：制度若不能容纳悔过，就不配称为文明。”

视频播放完毕，全场寂静。

良久，周景明拿起话筒，只说了八个字：“善待弱者，方为强者。”

年夜饭开席时，三十张大桌坐满欢声笑语。孩子们追逐嬉闹，老人们互敬酒水，青年们举起手机拍摄全家福。周景明端着那盘白菜豆腐走到纪念碑前，盛出两碗，轻轻放在碑座两侧。

“老岳，陈哥，赵叔……过年了。”他轻声说，“今年没人倒下，孩子都回来了，连迷途的人也找到了路。你们看看，他们都长大了，也都记得你们。”

风吹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回应。

转身时，他看见孙子抱着一台新设备走来。

“爷爷，‘记忆盒子’互动终端装好了。”年轻人笑着说，“现在每个家庭都能在家调阅历史影像，还能录入新的故事。我们打算从今晚开始，征集‘我家这一年’短视频，做成新年特辑。”

周景明戴上眼镜，操作界面。他输入“1984年?冬”，画面一闪，出现草棚内景象：年轻的自己正趴在木板上画图纸，岳青山端着碗热汤走来，笑着说了句什么，惹得众人哄笑。镜头扫过每个人的脸??冻得通红，却眼神坚定。

他又输入“赵德海”，跳出一段尘封录像：1986年表彰大会上，中年男子站在台上接过奖状，笑容腼腆，台下掌声雷动。

他摘下眼镜，长叹一声：“原来我们都曾是好人。”

零点钟声敲响，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团结”二字。

周景明站在人群中，仰望着璀璨光芒，忽然觉得，这片土地真的活了。

它不再只是埋藏黄金的山野，而是承载记忆、孕育信念的生命体。每一寸土，每一片叶，每一声汽笛，都在诉说同一个故事??关于坚守，关于尊严，关于一群人如何在时代的洪流中，牢牢握住自己的名字。

初一清晨，阳光洒落山谷。

五点整，他再次穿上胶靴，走出房门。空气清新湿润，泥土坚实稳固，露珠从叶尖滴落，敲打着新生的大地。

前方，阿依努尔已经站在升旗台旁，手中紧握绳索。

国歌响起时，朝阳破云而出。

五星红旗在晨光中徐徐升起，湿漉漉地贴着旗杆上升，最终迎风展开，如火焰般燃烧在山谷之上。

周景明停下脚步，摘下帽子，静静伫立。

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这条路，还会很长。

只要还有一个记得1984年的人站着，这片土地就不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