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个俊美冷峻的父王形象清晰地浮现。他对子女要求严格,但对她向来慈爱。
温柔娴静,永远带着包容微笑的母妃。她会亲手为她梳头,教她宫规礼仪,在她生病时彻夜守护。那带着淡淡药香的怀抱,是她前世最温暖的港湾。如今,那音容笑貌,隔着时空,清晰得让她窒息。
今生阿玛额亦都他有着与父王截然不同的粗犷豪迈,却给了她同样深沉厚重的父爱。
“父王…母妃…”玉章在心中无声地呼唤着两个时空的父母,泪水混在一处,浸湿了衣襟。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和双重的丧亲之痛,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
皇太极上完香,走到玉章和佟佳夫人身边,也跪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玉章剧烈颤抖的肩背。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他沉稳有力的存在,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彻尔格作为长子,强忍悲痛,开始主持丧仪。仆人们按照女真旧俗,在灵前摆放“倒头饭”,点燃长明灯。韩代、阿达海、图尔格等兄弟,以及他们的福晋,都按照长幼尊卑,依次上前哭灵祭拜。赫舍里氏作为长媳,行事最为妥帖,低声指挥着侍女们更换祭品,照顾几位悲痛过度的长辈。
皇太极起身,走到彻尔格等人面前,郑重地说道:“岳父身后事,务必隆重周全。所需一切,只管开口。府中诸事,尔兄弟商议而行,若有难处,即刻报我。”他目光扫过图尔格等年轻一代的猛将,“岳父在天之灵,必希望看到你们兄弟同心,支撑门楣,继续为大金效力。”
彻尔格等人含泪叩首:“奴才等谨遵贝勒爷教诲!定不负阿玛遗志!”
玉章听着皇太极的话,看着灵堂中悲痛的亲人,尤其是母亲佟佳夫人那了无生气的模样,心头的哀伤与对前世父母的思念交织成一片无边的苦海。她知道,在这个世界,她失去了最坚实的依靠之一;而在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时空,她早已是父母心中逝去的女儿。
丧礼余哀稚子慰心
额亦都的棺椁静静地停在那里,为这位后金开国猛将的传奇一生画上了句号。灵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室素白和一张张悲痛欲绝的脸庞,也映照着玉章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哀思。
即便所有人都无法接受额亦都的突然离世,但是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很快便迎来了正式送葬仪式。
额亦都的送葬仪式盛大而沉痛,遵循满洲最高规格。努尔哈赤因为突发旧疾虽未亲临,但派心腹重臣代祭,并赐下丰厚祭品。皇太极全程参与,以女婿的身份主持大局,其悲痛与敬重之情溢于言表,更赢得了额亦都旧部和朝野上下的感佩。
对玉章而言,失去阿玛的巨大空洞并非葬礼结束就能填平。佟佳夫人因悲痛过度,葬礼后便彻底卧床不起,汤药不断,精神也时好时坏,常常对着虚空喃喃呼唤额亦都的名字。玉章除了要操持贝勒府内务,协助皇太极处理一些文书往来,主要是与额亦都家族相关的抚恤、产业交接,更要日日回娘家探望、侍奉汤药,安抚悲痛的母亲。巨大的悲伤和压力给她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憔悴。
在这段阴霾笼罩的日子里,妹妹乌林珠成了她为数不多的慰藉。济尔哈朗虽是新婚,但极明事理,深知乌林珠与姐姐感情深厚,又遭此大变,便时常体贴地送她来四贝勒府小住。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暖阁的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玉章正坐在榻边,看着熟睡的儿子洛博会。小家伙眉眼愈发清晰,像极了皇太极,此刻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嘟着,发出细微的鼾声。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睡颜,玉章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一丝。
“姐姐!”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唤在门口响起。乌林珠穿着一身素色旗装,眼圈依旧有些红肿,快步走了进来。她不像从前那样蹦跳着扑过来,举止沉稳了许多。她走到榻边,低头看着小外甥。
“洛博会睡得真香呢。”乌林珠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她伸出手指碰了碰孩子嫩滑的脸颊,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阿玛…阿玛若是在,一定很喜欢牵着他去骑马,就像小时候带我们去校场一样…”
玉章心中一痛,握住妹妹微凉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是啊,阿玛最疼孩子了。”她叹了口气,拿起小几上温着的奶茶,给乌林珠倒了一杯,“济尔哈朗待你可好?”
提到夫婿,乌林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点了点头:“他…他待我极好。知道我想姐姐,常常送我过来。阿玛的事…他也很难过,说岳父大人是他敬重的英雄。”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下去,“只是…姐姐,我夜里还是常常惊醒,总觉得阿玛还在书房,或者在校场…醒来才想起…”眼泪又无声地滑落。
玉章揽住妹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她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姐妹俩就这样静静依偎着,看着安睡的孩子,悲伤仿佛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流淌,却也因彼此的陪伴而不再那么冰冷。
这时,福佳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福晋,三贝勒福晋来了,正在花厅等候。”
玉章微微一怔,浩善?自从她那次不幸流产后,一直心结难解,出府玩乐减少了,性情也沉郁许多,但与玉章的往来并未完全断绝。在乌林珠出嫁前,浩善还曾来过府上探望。玉章理解她的苦楚,也从未强求。今日她主动来访,倒是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