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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川彦左卫门(第1页)

坂川彦左卫门

因州鸟取的藩士坂川彦左卫门,某日扛着猎枪去野外打野鸡。忽然有人从松林中出来问道:“您是去打猎吗?”定睛看时,此人的样子像是家仆,却有张狐脸。那人又说:“我陪您去吧,我今天出来是得到夫人允许的。”左卫门应道:“好啊,你帮我拿一下猎枪。”边说边把猎枪交给了他。“明白了。”那人答应着,扛着枪跟在了后面。来到一户农家门前时,左卫门说:“我休息一会儿,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鸟雀。”然后就进了农家,坐下后叮嘱农人说:“一会儿看到好笑的东西,你们别笑。”过了一会儿,那个狐狸扮的家仆,扛着猎枪大大咧咧地进来了,说道:“没找到野鸡,白忙活了。我先歇一会儿。”说着就在厨房的一侧坐了下来。农人忍住笑,端来了茶。那家仆说:“先给点水吧。”于是农家打了盆水给他。狐狸接过水来,却发现水里映出的是一张狐脸。它大吃一惊,扔下了脸盆,飞也似地逃掉了。于是左卫门与那农家哈哈大笑了一通。这个故事见于江户无名氏的《寓意草》[1],是用难写的平假名写的,写于宝历[2]、明和[3]时期。我未去过鸟取,但听过这个故事。近年我又读了铅印本《因府夜话》《雪夜清谈》。鸟取因为是个雪国,夜谈之风盛行,有关狐狸遇到猎人的奇谈很多。对坂川彦左卫门这个人名,我有点眼熟,似乎在别的地方也出现过。杂谈产生于地方,它在传播中自然会受到当地兴趣的影响,坂川彦左卫门或许也是别的狐狸故事的主角。上述故事一直被认为是没有事实依据的虚构,那么是谁撒下了这颗无根草的种子,编造了这个虽无事实却有品味的故事呢?我对《寓意草》后所附的若干后续故事,也是兴趣盎然。其中有个后续故事说:左卫门第二天仍去打野鸡,拨开小松林时,忽听近旁的草丛里有人叫他。左卫门问道:“谁啊?”但没人回答,也不见人影,只是耳边传来了一句话:“昨天丢人现眼了。”想来说话的,就是昨天的那只狐狸,它本来想出出风头露露脸的,可因为变人术的失败,反而丢了颜面,当然要后悔不迭了。不过,他能够坦率承认失败,还是挺绅士的。曾听说从前某寺有个和尚,因诉讼而来到镰仓的北条泰时那儿,刚听完对方摆出的一条条理由,竟不再申辩,当即敲了下手说:“我输了。”后来他认输的直爽劲儿被传为佳话。可见上面那只狐狸和这个和尚一样,都有坦然认输自嘲的风度。倘若真有其事,那与今天的世风,是太不相同了。

实际上我们所听到的各地治狐的故事,有很多与上述记事有类似之处。印象中关西地区也有,但眼下一时想不起来。那些故事里的狐狸,心怀鬼胎,常常化身为年轻姑娘或婆婆,外出行骗。而被人识破后的遭遇却各不相同。有个狐狸被邀请骑马,套上马鞍后被捉。南部小轻米某山谷的狐狸,被寺泽的僧官法印捉住后,屁股上的毛被烧光了。狐狸逃遁时叫道:

寺泽僧官,笨蛋僧官

烧我烤我的大坏蛋

大坏蛋,大坏蛋

这个有趣的语调节奏被记载下来,现在还保存在《九户郡志》里。还有个故事说,有个“袋狐”想行骗,反而受了骗,被装进了盐袋里,吃了满嘴盐或者说被塞了满嘴盐。过了三天,当抓它的老汉又路过其旁时,这只狐狸在弯曲的松枝上叫道:

新井田的咸老头

《远野物语》[4]说有个男子让狐狸吃了盐后,第二天走同一条山路时,狐狸在山上“盐屁股,盐屁股”地大声叫骂。我们知道,人们讲故事时,为了渲染胜利的快感,常有添油加醋的倾向,此时让狐狸说上这么一句,不过是插科打诨的应景之语,当不至于流传到各地,可这句话却能流传开来。因此,我认为,它流传的背后,必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以前曾有个故事说,为了吓唬朝鲜人,人们有意把加藤清正称作鬼上官。再往前追溯,还有个故事说,有个名叫熊袭的酋长,被年轻有为的尊贵皇子诛杀,但他临死前还献上了新御名。说它们之间丝毫没有关联,大概谁也不能断言。在日常生活中,证人总是自己人,总希望人们尽快忘掉对己不利的不愉快之事。可他们仍然保留了上面这些骂人话,使其流传下来,可见其给人的印象之深。而在这一点上,古今有着相同之处。仔细搜寻的话,在东京附近农村,也能找到几个类似的狐狸故事。比如《续甲斐昔话集》[5]有个故事说:七八十年前,甲州莺宿村有个赶马人叫长右卫门,他路过莺宿峠的山路时,碰到化身成村里常德寺小僧的貉,长右卫门骗它钻进马鞍后,和老伴按住它,把它放进火炉里烤。貉全身的毛都被烧焦、缩成了一团,叫喊着求饶,总算被宽恕放回家了。此后连续六个晚上,它都从山里来到村头叫骂,整个村子都回响着它凌厉的声音:

烤长右卫门的屁股

烤长右卫门的屁股

它一遍遍地吼着,村人、路人没有听不见的,从此出了名。后来这句话竟成了长右卫门的绰号。这个故事,坂川彦左卫门只对专门来打听的人讲过一次,所以其真实性总遭到怀疑。我以为哪怕是有关狐狸、貉、狸的小故事,为了让其代代相传,具备一个相对固定的故事模式,是很有必要的。

认为古人比今人有轻信倾向,易于相信外界事物,是由同情心相对欠缺的外国观察家首先提出的,对这个结论,我们不应该轻信。任何时代,当人们看到与自己的经验、常识相反的东西时,自然会产生惊讶、奇怪、担心等情绪。许多证据表明,处在幼稚文化圈中的人,此种情绪反而更加强烈一些。被前人认为天经地义的东西却在后世被推翻了,这样的例子不止一个。人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无形之力,那些被隐藏的秘密,只要当事人不提,它就永远都是个秘密。神秘的巫师之言也好,尊贵的文艺也罢,但凡不欲提及的东西,就可以让它成为秘密。实际的情形是:普通人一般不会对他人大肆宣扬那些不曾给自己带来喜悦、自豪的东西,我觉得做出这样的推理,是很自然的。在前人的记录里,祖先遭受风暴、痛苦不堪、被神救赎的过程,是由演员通过手舞足蹈、辗转腾挪来模拟、表现的。在庄严的祭庭上,他们扮演被嘲讽、被取笑的对象,讲述过去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们通过承认自己失败的方式,更有效地还原了历史。这种方式,虽然在外形上有些变化,但在各地的祭神活动中还常能看到。

不过要证明人战胜狐狸、狐狸服从人,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很少有人相信狐狸具有人的语言和感情,更不相信狐狸具有与人亲近的愿望。在以前和平安宁的田园生活中,狐狸几乎被当作唯一的敌人。人为了增加自信,很多传说都称颂勇士们或者勇敢机智,识破了化身成人的狐狸伪装;或者用计让狐狸上当,夺取了狐狸的宝物。其实这不过是人类愉悦自身的一种浪漫想象而已。现实中广为传播的,大都是人被狐狸玩弄以及承认失败的故事。如果没有那些明知说谎却边笑边听的故事,人们就不能享受当听到狐狸夹起尾巴投降时产生的喜感了。到了近世,随着教育的发展,狐狸行骗的实力渐渐被削弱了,就像在因幡鸟取发生的那样,狐狸的行骗,以失败而告终。不过,哪怕这个故事仍在流传,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形下,人们至少不会像最初那样对此事的真实性坚信不疑。天狗的道歉信与河童的道歉信口碑很好,在地方上广为流传,其中还保留着写得很奇妙之处,因而出现了对这些妙处津津乐道的人。但它们大多已经失传,被保存至今的只是一些出处不明的只言片语。这些只言片语对有关研究者来说,是能够增添研究信心的非常珍贵的资料。有故事说狐狸能书善画,写字毫无问题,但狐狸之间互相信任,交易方法朴素简单,不用立下字据,只以口说为凭;或者像前文所写的那样,一方发出宣告,去要求对方妥协让步。与人和人的交易相比,狐狸之间的交易更具古风,这应该是不争的事实。

狐狸是种什么动物呢?用今天的思维方法,其实很难对狐狸做出概括,因为找不到任何根据。如果有人听风就是雨,慌忙去医生处就诊,又对医生说自己的病是听别人说的,医生会怎么想呢?也许会认为这个人撒谎吧。可这个谎言又说得那么郑重其事,并不能简单地归为谎言。从前人们对狐狸故事虽然不会轻易相信,但只要添加一些证据,就具备了流传条件。此时重要的不是辨别真伪,而是觉得必须让它流传下去。看上去以上只是些无聊的空论,很不起眼,但我们却能据以发现不易被人察觉的社会变迁,并感受到传说所具有的强劲生命力。有人担心这些古老的传说如果不通过特定人群的大力传播,就会因失去听和记的价值而自生自灭。这种担心颇为流行并很有市场,于是很早就造成了故事传播业的发达。为了促使其流传,难免矫枉过正,有些人很随意地虚构或改写原来的故事,他们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作家。如果没有他们,往昔日本人的信仰,尽管大部分会被遗忘,但也许会留下一点纯粹的痕迹,就不会出现目前这个只有让人茶余饭后狂笑不止的故事才能流行的时代了。从前是个精致的社会,故事中登场的都是些正人君子,所以简单的原始故事也能抓住并打动很多淳朴的人心。可那时优哉游哉的节奏,现在已经被时代的车轮碾得粉碎,他们的后人又怎么能不倍感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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