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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川彦左卫门(第2页)

虽然不很清晰,但我们仍能感到,在故事相关者所说的话里,必然含有让人听了安心并愿意相信的因素。这个说话者即便已经亡故,但还会常常返回人世,通过活人之口传达欲说之言。因为有多年经验的验证,我们的祖先对其所言深信不疑。后来传话的方式烦琐起来,得通过“神灵”来传达,于是口耳相传的传统,渐渐让位于专职的传播家。尽管如此,正如“巫女”这个名称所显示的,原则上传达者还必须是个与最初的说话者有血缘关系的人。如果有血缘关系之人也没有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一个被指定者——应该是早就决定好的某人。这里最重要的是,与其使用利害相反之人,还不如让本人现身说法、自我坦白,这样效果一定更好。虽然一开始本人并不打算坦白,但在神灵的引导下终于和盘托出。这当然更容易使人相信,直到今天,我们仍依稀能见到那个身影。

狐或者狸为何要附于某个人体呢?一般是因为对那个人怀有怨恨,或者说对其人蛮横无礼的行径已经忍无可忍,所以附体被认为是狐狸的一种报复方式。这种报复,甚至可能危及被附体者的生命。可如果附体只是为了报复,就不会出现把它们当作神灵来祭奠的信仰了吧。实际上它们附体后的所为,有许多与报复毫无关系,特别是那些形形色色的传承之语。前些年我所介绍的三州狐狸是一个例子,它常对人讲述长篠之战,为了让听众听上去不像说谎,就像人那样互相调侃、嘲讽等,从而有效地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狐狸附体作祟扰人,有的地方出现得很早;修验、法印为了制服它们,曾经全力以赴。如果狐狸们只是为了复仇,用附体的方法未免迂阔费事,因为另有许多简单易行的捷径;同时,即使不附体,也可以过上体面幸福的生活。这就是说,附体这个名词实在有点怪,因为它有完全相反的善、恶两个结果。

已经说了很多道理了,下面就举些实例来作结吧。德岛县过去犬神非常猖狂,现在则是狸在兴风作浪。为了平息狸患,狸祠数量很多,还出现了很多隐身于民间寻找狸并驱逐它们的专职人员。半数以上的场合,狸喜欢附体于什么都不懂的精神病患者,然后通过其口,讲述谁也不曾听说的过往旧事,而听众没有不相信的。讃州屋岛有个秃狸攻来,毫无理由地打了一战。此事与作祟、附体并无关系,却通过狸口流传开来。笠井新也[6]的《阿波狸的故事》[7]对此有详细记载,这里就不转述了。倒是我在别的书里读到一个故事,现在还记忆犹新,不妨说给大家听听。说某家差遣男佣去送礼,这个男佣带着装着饼的贵重礼盒走累了,在和田岛的二又松下休息时,嘴馋难熬,忍不住拿出饼来吃了。由于吃得太多,数量明显不足,就这样送去显然不能蒙混过关,就想了个坏主意。他返回主人家,报告说在松原受了狸的骗,饼被抢走了。主人信以为真,一怒之下,猎杀了很多狸。此事就被他蒙过去了。第二年,他送饼又路过那个地方,黑暗中只见狸的眼睛闪闪发亮,无数的石块向他扔过来。他受了惊吓,抱头鼠窜,飞也似地逃回了家。不仅当时就把饼的秘密全部坦白出来,而且以后不知因为什么,忽然就疯了,逢人就喋喋不休地说这个饼的故事。这个故事表明了人对狸的信仰,认为狸具有教训、惩罚坏人坏事的能力。耍小聪明、偷吃了饼却嫁祸于狸的这个男佣,理所当然遭到了报复;对那些视狸为祸害的人,也是一个训诫。有些老妪自己身体不好,就说是被狸附体。在嫁祸于狸这点上,与偷饼人有共同之处。二者都将自己的不是,归罪于难以抗拒的神灵之力。饼与狸的故事,原来究竟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这样讲来才有趣味,才能引人发笑。而且我敢肯定,讲故事追求趣味性的风气,并非始于狐与狸的故事。

最后再从与上述地区相距很远的地方引个实例。在宫古与八重山这两个群岛之间,有个名为多良间的孤岛。岛上住着一个可怜的美女,她的故事被写成了一首名为“ayago”的歌,在岛上久久流传。故事说,很久以前,宫古岛一个叫仲屋金盛的首领,因佞人的谗言被诛,全家沦为首里王廷的奴婢。仲屋金盛的妹妹mabonari容颜如花,受到君王恩宠,幸被赦免,坐上了返回故乡的船。可是途中遭遇风暴,漂流到多良间,触到名为高干濑的珊瑚礁上。船破了,一船人皆被冲散。mabonari九死一生,被海潮冲上了岸。盐川村有个叫仲井的,恰巧路过此地,抱着她登上了高处。因为她太漂亮了,手忍不住到处瞎摸,结果mabonari当场断了气。同村的yarabo立世主找到了她的遗体,伤心地落了泪,当即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好遗体,喊来很多人,缝制了新衣给她换上,并为mabonari郑重地举行了葬礼,埋在了二濑。后来埋葬mabonari的地方长出了树林,到现在还作为御岳受到敬仰。一方面,也许是善有善报吧,yarabo立世主的子孙一直享受着荣华富贵。另一方面,恶有恶报,离现在一百八十年前的《宫古岛由来记》记载说,仲井的后裔“衰微不振,狂乱不已,风雨中,暗夜里,在各条道路的十字路口唱着ayago,并且延续了四五代”。这件事情离现在不算久远,可信度应该很高。

从常理上说,得到善报而繁荣昌盛的yarabo立世主的子孙,对保存这个歌最有积极性。但事实却正相反,在公众面前不顾羞耻反复传唱的,反而是悔恨不已的恶人的后代。由此我们不能不说,在这个故事的传承中发生作用的,除了个体的人以外,还有一种超越个人的神奇的力。我年轻时读过村田春海[8]的《竺志船物语》[9],了解到自《太平记》以后,有很多与此情节大致相同的老故事在濑户内海的沿海一带流传,尽管其中有关清少纳言的传说相当粗陋拙劣。做了坏事,其家族后代当然不可能昌盛;但我觉得这个故事的长久流传,与恶人后裔的自我反省是分不开的。有为了抢夺财宝而杀害旅行中的巡礼者、部落人的故事,有与山伏争论后将其斩杀弃尸的故事;这类往事对当地以及世家来说,没有丝毫值得骄傲处,但它们却流传于很多山村。将此解释为反映了战国时代的世相,自然直截了当;但我想说的是,这与有无事实根据无关,当事人如果不讳言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他的话就更具真实性,给人的印象就更加深刻,因此也就更容易被记住。前人并不把疯话视作单纯的精神错乱,正好与我现在所说的互为表里,非常耐人寻味。

考察各国自古以来的文艺发展脉络,像日本这样建立了系统保存下来的国家不多。虽然舞文弄墨靠文艺吃饭的人们各取所需,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传承的混乱,但仍然可以发现,我国国民对文艺样式的丰富多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而研究文艺史的人,尽管多到几乎过剩的程度,却千篇一律地根据作者来划分年代,反反复复做着大同小异的解释,实在有缺乏主见之嫌。比如表现疯狂的男女私奔主题,在歌谣出现之前就有了,净琉璃[10]、舞台歌舞剧延续了这个主题。表现引起女人狂乱的原因,也有大致固定的模式。最初是见到了不允许凡眼偷窥的尊神,然后去寻找自己的孩儿,心慕离婚的丈夫,最后追述那些难以忘怀的喜悦时分。古曲《班女》《花筐》等概莫能外。不过,御夏的狂乱则与奥菲莉娅[11]完全不同。她想诉说的是她的秘密。如果她不说,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她与清十郎那火一般的热恋,无法知道她热烈燃烧的深闺情热了。即便会有人代言,但与她亲口说出的感染力是不能相比的,至少不能引起她的朋友们的共鸣。说文艺能培养人的想象力当然不错,但除了文艺,其他东西也有这个力量。御夏的自述秘密,与奥州、中国地区的狐狸们承认自己失败的性质比较接近。但有关狐狸的传说能够流传开来,是离不开许多坂川彦左卫门们做仲介的。因此,我们对坂川彦左卫门们的贡献,不应忽视。

(昭和十四年十月改造)

[1]随笔集,一说作者是冈村良通(1699—1767)。

[2]1751—1764年。

[3]1764—1772年。

[4]有关岩手县远野地区的故事集,柳田国男编著,1910年出版。

[5]收于《诸国丛书》第五卷,土桥里木著,乡土研究社1936年出版。

[6]笠井新也(1884—1956),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乡土史家。

[7]1911年出版。

[8]村田春海(1746—1811),江户中后期的学者、和歌诗人。

[9]雅文小说,出版于江户后期。

[10]日本一种传统的说唱曲艺。

[11]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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