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亚当斯似乎否认了里根所暗示的美国这一时期典型的外交使命。亚当斯的反对似乎并不是出于后勤上的困难或者实施的不适宜性,而是出于深切的政治道德关怀。在这个情况下,他认为应该避免干涉主义的外交政策,因为这种外交政策是以美国共和制的精神为代价的。
另一位美国思想家奥雷斯蒂斯·布朗森(OrestesA。Brownson)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在《美国共和国:宪法、倾向和命运》(TheAmeriRepublistitution,TendendDestiny)一书中,他表明美国在世界范围内推广自由和民主将会在对此没有准备的国家中造成混乱。这个观点基于他的一个信念,即每一个国家都有他称之为成文宪法和不成文宪法的东西。以美国为例,所谓的不成文法是一个复杂之网,它包括在历史中逐渐形成的判例、权利、宗教、政治实践和思想以及其他从英国甚至是西方传统中承袭下来的文化习惯和风俗。根据布朗森的观点,这种不成文宪法赋予美国它的国家特征,使它成为了主权实体。而成文的宪法,相反,不过是已经存在的主权意识的表达,在这种主权意识中人民希望自己建立一个政府。美国成文宪法的实例就是《联邦条例》(Articlesoffederation)和1787年《美利坚合众国宪法》(1787U。S。stitution)。
布朗森认为美国成文宪法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与美国的不成文宪法一致。但是,他认为,由于不同的国家拥有不同的不成文法,如果其他国家企图照搬美国宪法,将会导致灾难。在《美国共和国》中他写道:
“政府的章程必须从州立宪法出发,与人民的禀赋、特点、习惯、风俗和需求一致,否则它将不能很好地发挥作用,甚至会倾向于维护政府的正当性……我们必须从实际出发建设政府,让政府与实际协调一致。如果政府的章程与州立宪法有矛盾,那么政府在州内、在人民中甚至在国内都将是不受拥护的,它将只能用腐败或武力维护统治。”[39]
布朗森政治思想的另一面与里根对美国历史重要性的信念非常相似,但是他对成文法与不成文法的关系有着重要的、有实际意义的看法,宪法的制定者也持有相同的观点。这种观点在里根的外交政策构想和对人类社会的构想中不曾出现。
这种不一致反映了里根与美国早期领袖们更深层次的差异。宪法的制定者们比里根更注重人性的双重性。在《联邦党人文集》(TheFederalist)第五十五篇中,普布利乌斯(Publius)表达了这个观点,他写道:“因为人类有某种程度的劣根性,需要有某种程度的慎重和不信任,所以人类本性中还有其他品质,证明某种尊重和信任是正确的。”[40]关于人性的两面性,约翰·亚当斯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在写给他的表兄塞缪尔(Samuel)的一封信中,他写道:“你提到‘对自由的热爱与人类灵魂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所以,根据拉封丹(LaFontaine)的看法,它也根植于狼的灵魂之中。如果人类未曾经过经验、思考、教育和国家以及政治制度的开导,我怀疑人类是否能比狼更加理智、慷慨或者社会化……”[41]宪法的制定者中很少有人认为人性本善,也很少有人觉得善可以经由特定的政治和社会安排培养出来。相反,对他们来说美德只有通过持久和艰苦的努力才有可能达到。每个人都必须在具体的行动中学习如何抑制人性中低劣的一面。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会被视作有品格的、值得尊敬的人。
普布利乌斯在《联邦党人文集》第五十七篇中暗指的就是这样有品格的人,他在文中写道,一个宪法共和国如果想要顺利运转,就需要大部分人都“具有最高的智慧去辨别、有最高的道德去追求公益”。[42]宪法的制定者对人性的看法使他们比里根更加深信:政府作为持久的、必须的力量,可以约束个人和压制社会混乱。在《联邦党人文集》第五十一篇中,普布利乌斯写道:“但是,如果政府不是对人性最显著的反映,又是什么呢?如果人都是天使,那么我们就不需要政府了。”[43]约翰·亚当斯在这点上的看法对我们也有启发性。在《为美国政府宪法的辩护》(ADefeutiooftheUesofAmerica)中,他写道:“说所有政府都是不必要的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否定自己、遵守自然法则和上帝法则是所有人的责任。但是即使明白我们自己的职责,我们有时也不会遵守它;因此,我们需要建立联合团体,互相督促对方履行责任。”[44]宪法的制定者们认为,只有通过个人和整个社会的努力去抑制人性中低劣的冲动,并依照人性高尚的品质行事,才能达到共同善。他们相信,如果没有文化风俗和伦理规范来指导自由实践和宪法准则,美国共和国将最终进入混乱状态或者成为专制政府。
里根某种程度上意识到了这点,关于人性和政治,他有时也会表达与亚当斯和普布利乌斯相似的想法。并且,美国建国前后的一些杰出人物有时也会表达与里根那种乐观、扩张的观点相似的看法。但是,从历史的角度仔细比较里根与美国早期领袖的话,我们就会发现里根对美国及其国际角色的构想与早期领袖们的信念有着相当大的矛盾。与里根一样,早期的领袖们确实也会使用人性、自由、解放、民主、宪法和美国等字样,但是他们赋予这些词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这是因为,个人观点——我们不谈政治理论的整个体系——是从对生活的看法中孕育出来并与它紧密相连的,对生活的看法是凭直觉感知的。我们对世界的观察用概念描述出来就形成了观点,想象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核心作用。早期的领袖们“观察”现实的方式与里根有着很大的不同。
到现在为止,想象这个词是作为构想和直觉的同义词被谨慎地使用的。但是我们需要进一步注意这个词现在的含义。想象是我们感知现实的基础。如果我们注意到了组成和塑造里根以及美国早期领袖们观点的那种想象的成分,我们会更加明白里根与早期领袖之间差异的来源,也更能领会和理解里根那种感性的偏好的本质和意义。
想象:它的变种以及对政治的暗示
几个世纪以来,想象在西方世界一直被视作一种被动的心理功能,人们通过感官感知外在的实物和图像,再通过想象吸收和改造。但是从浪漫主义时期一直到现在,想象的地位被重新斟酌了。尤其是美学家们,着重指出了想象的创造性作用。当代学者克莱·瑞恩强调,想象——这种直觉力量——的概念经过了修正,它对理解政治非常重要,但是瑞恩并不认为想象的概念与浪漫主义式的情绪化与幻想有必然联系。他认为想象构成了那些先于知识的、直觉的整体。就最基本的方面而言,想象使我们大致感觉到了存在的本质。而理智地反思是以这种直觉为向导的。在《现代性的想象起源:白日梦和噩梦般的人生》(Imaginativeiy:LifeasDaydreamandNightmare)一文中,他写道,“想象”是一种主动的、有远见的力量,它为生活提供了基本的(如果不是概念性的)一致性。一般来说,想象让人们对具体的、经验性的生活有了一个整体的印象。这种直觉先于有系统的思考、观点和定义。”[45]瑞恩认为,在艺术以及其他领域有着强烈、迷人的想象力的人会将他人带入他们的世界观,但是他们的构想有时是虚幻的,甚至是公然违背人性常识的。一个人对生活的直观感受是否与“现实”紧密相关取决于他想象的类型。[46]瑞恩认为,在艺术以及其他领域有着强烈、迷人的想象力的人会将他人带入他们的世界观,但是他们的构想有时是虚幻的,甚至是公然违背人性常识的。一个人对生活的直观感受是否与“现实”紧密相关取决于他想象的类型。[47]
瑞恩受益于20世纪早期学者欧文·白璧德(1865-1933年),白璧德认为直觉想象可以分为两大类:道德想象和田园(或者浪漫)想象。道德想象从来都不是说教式或教导式的,它意识到人性本身长久以来就有高尚的本能和低劣的本能,并且想要过上美好的生活就需要付出道德上的努力。人类有能力创造得体的个人以及社会环境,但是,由于人性有两面性和弱点,我们只能对其抱有保守的期待。政治处于最佳状态的时候可以达到某种崇高——可以衡量秩序、公正和文明——但是,它必须受到限制。有益于这种可贵但现实的目标的想象被白璧德称为“受训于事实存在的想象”。[48]约翰·昆西·亚当斯、普布利乌斯、约翰·亚当斯以及布朗森的外交政策思想都可以视作源于这种道德想象。
认为人性有怪癖或弱点的观点没有抑制田园想象。相反,田园想象赋予人性、自由和民主以完全不同的、超凡的可能。这种想象充满了肆意的情绪,并带来极端的幻想,我们在历史中了解的关于人类的事实完全无法影响这种幻想。正如白璧德描述的一样,这种想象“在自己妄想的乐园里自由徜徉”[49]。它预设人性本善;它考虑的是人类大众而非个体;它渴望传播人类之间的手足之情、自由和平等;它将社会和政治混乱归咎于无能和罪恶的制度。白璧德将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Rousseau)视作这种幻想式想象的先锋。否认人心一直存在着堕落的一面,这种想象描绘了田园般的未来世界。而只有依照这个珍贵的梦想彻底地改造世界,我们才有可能让这种未来成为现实。只有清除坏的制度,自由和普遍的幸福才有可能蓬勃发展。潘恩重塑世界的观点就是这种田园想象的最佳实例。
想象激发政治观点。根据瑞恩和白璧德的看法,不同类型的想象会用不同的方式影响政治。道德想象可以让人们追求自由和政治秩序,这种自由和秩序是可实现的,因为道德想象没有忽略或低估达成目标可能遇到的道德和其他形式的困难。它能使人们找到全新的方式来推进社会道德生活。而田园想象虽然强大、有吸引力,却只会让人失望;它让人产生幻想,却又无法实现。它向人们承诺可以实现一个充满手足之情的世界,但是这最终只会摧毁它所追求的一切。白璧德向我们解释了为什么和平、自由、民主和服务世界的田园式想象会在实际中变成为残酷的帝国主义、战争和破坏辩解的工具。
追求这种“田园式”的想象实际会造什么样的后果,20世纪许多学者都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埃里克·沃格林也指出,许多西方人误认为宪政民主等同于好的社会。与布朗森和亚里士多德一样,他认为善本身就存在于不同的类型的社会,并且可以由不同形式的政府推进。他还声称,有些社会——不只是领导者——不适合或者没有准备好成为宪政政府。它们即使被改造,也只会变成纸上的民主政府。在《追求理性的工业社会》(IndustrialSoSearchofReason)一文中,沃格林写道:“以西方为原型考虑不周的宪政实验已经对数百万人造成了极大的损失。”[50]这样的评论点明了里根构想在理论与实践上有极大缺陷。
瑞恩批判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全球主义,认为这种观点缺乏深度和现实性。在《共同的人性基础:多元文化世界的普遍性和特殊性》(AanGrouyandParticularityinaMulticulturalWorld)一文中,他主张,这种幻想盲目地相信抽象、感性的自由观和民主观能带来和平。不论是国际协定还是国际制度都无法避免冲突。盲目地相信它们只会忽略和平最重要的先决条件。关于这些情况,瑞恩写道:“长远来看,在政治、经济、科技以及其他方面的接触,必须先了解和遵照自律的道德以及相应的文化自律和文化敏感。”他承认,这种强调并不会让国家之间的和平变得容易。发掘和培养不同国家、不同文化在美学、道德、学术以及精神方面的共同基础,意味着我们要深入了解自己以及他人的文化和历史。它还需要我们明白并承认好的社会不只有一种形式;善可以在不同的文化和政治情形中以不同的方式实现。对瑞恩来说,不论情形如何,什么都不能替代道德和文化上的努力。他写道:“和平不会自动出现……要使各国人民产生真正的尊重和友谊,没有捷径(比如政治或者经济手段)可以走。”[52]
在这里提出白璧德、瑞恩和沃格林的观点是因为,他们让人们注意到政治观点的直觉基础的重要性,并向人们展示田园式的、感性的想象会导致的危险。再重复一遍,不论在想象还是在理性方面,罗纳德·里根的思想都不是完全一致的。如果从广义上使用白璧德的分类的话,在对现实的总体感知中,每个人都有道德想象和田园想象。当我们说一个人代表了其中一种想象时,只是表示他或她偏好这种想象并倾向于依照这种想象行动。本文并不认为里根完全受田园——浪漫想象的左右,也不认为田园想象这个词能完全涵盖里根看待世界的方式。我们完全承认,在他关于生活和政治的观点中能看出其他影响。但是,里根对那种感性、浪漫梦想的偏好显然是最强烈的,白璧德称之为田园想象,这种想象塑造了他对美国在世界中的角色的看法,并激发了他的行动。
里根构想的外交政策在实际中会产生的潜在后果是需要我们注意的。白璧德之所以对这种想象感兴趣,部分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美国人的想象模式已经产生了变化,这种变化解释了美国政治思想上的转变,这种转变非常重要但是却鲜为人了解。他认为在他生活的年代,宪法制定者对政治以及人性的直观想象已经迅速地被新的、田园想象所取代,白璧德将这种想象称为感性的人道主义(sealhumanitarianism)。需要阐明的是,罗纳德·里根以及那些典型的感性人道主义者都是以同一种方式想象人性、政治、自由和民主的。这些词在哪种意义上被赋予了田园式的内容在上文已经解释过了,不需要进一步阐释。
然而,值得考虑的是,白璧德为什么认为感性的人道主义者持有的田园式想象在外交思想和实践中表现的非常明显。在《民主与领袖》中,他写道:“在这个时代,我们已经听到这样的断言,人类自主的抽象权利已经超出了他们道德的发展。提出这样一种权利作为世界和平计划的一部分,将最终陷入人道主义自欺欺人的泥沼中。”白璧德的自欺欺人指的是,人道主义者误解了现实世界中政治的可能性以及他们自己的动机。他是这样将他们的动机公之于众的:“人道主义者当然希望我们插手外国的事务,这是他们服务世界计划的一部分。不幸的是,参与这样的计划却又不让这种计划变为世界帝国计划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得多。”白璧德认为,在实践中,人道主义者想象的崇高理想会变成理想化的或感性的帝国主义。[53]伍德罗·威尔逊(ilson)总统认为美国应该用战争的方式“确保世界中的民主”,他和他的观点极好地展示了这种理想主义。
关于他的外交政策构想与帝国之间的关系,里根的思想很矛盾。人们指责他的总统演讲中有帝国主义成分,对此他常常表示抗议。一方面,他并不认为他的构想是帝国主义的,因为帝国主义一词意味着占领别国的土地,并以其他国家和人民为代价使本国受益。这是帝国主义的传统解释。过去的帝国在全球瓜分殖民地,符合这种概念。在这个意义上,里根对获得殖民地从来不感兴趣。在他的任期中,美国从来不曾吞并或添加新的领地。当他在全球范围内支持民主运动时,他也很少让美国军队参与战争。当他确实派出美国军队时(比如在黎巴嫩和格拉纳达),战争也只会持续数月,而非数年,并且他派遣的部队数量只有几千人,而非几十万人。
但是,前文描述的感性的外交政策构想难道不是另一种类型的帝国主义吗?将这种帝国主义公之于众是非常重要的。因为长期以来它都被人们尤其是里根的追随者们忽略或无视了。
在1983年的演讲中他勾勒出了他的构想,里根声称:“我们并不是要求其他人都采用我们方式,那将是傲慢无礼的。我们只是现实地相信这种美国试验是相对成功和行之有效的。”对那些不愿实施自由和民主运动的人,他发表了如下看法:
“有些人认为,任何这样做的企图都代表着干涉他人的事务,试图将我们的生活方式强加于人。事实并非如此。每个国家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但是否定民主价值,认为民主与发展中国家以及千百万被共产主义压迫的人民无关,无异于否认那个基本的、永恒的信念有普遍价值: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渡的权利。生活在非洲、拉丁美洲和中东的人们与我们一样有不可让渡的权利,他们也可以选择自己的政府、决定自己的命运。”[55]
他用这种方式在这篇演讲以及其他无数演讲中提及了《独立宣言》,他将《独立宣言》的普遍意义和最高权力与美国宪法的全球意义和权威结合了起来。
在1987年“我们人民”庆祝典礼(“WethePeople”Celebration)上,里根发表演说以纪念美国宪法起草200周年:
“有位学者将我们的宪法描述成一种协定。这不只是我们自己的协定,更是全人类的协定……这是忠诚的誓言:超越阶级、种族和国家起源之别的核心在人类中是真正普遍存在的。这是对我们共同人性的信任,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最接近神性的部分。”[56]
在他的想象中,《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包含的观点是有普遍适用性的。因此,与之相应的制度和政治安排(比如他提到的英国国会和其他地方的制度)也适用于全世界。美国被授予了权力和道德责任使全球政治和社会秩序有真正实现的可能。无需害怕美国的力量,因为它只会为所有人的利益服务,只会为世界实现他们的梦想。当里根将美国称作充满理想的帝国时,他指的就是这个。任何白璧德的学生都会迅速地意识到,美国的这种形象是感性帝国主义的一种变体,它将很容易为美国使用军事力量提供正当的理由。
在他最后的国情咨文演讲中,里根说道:“让两党在世界自由事业方面达成共识,以防止美国力量再次出现瘫痪,将会是我留给人们最让人骄傲的东西。”[57]他的愿望似乎真的实现了。他的构想在多年过去之后依然深得人心。在本文的开头就已提到,布什总统与麦凯恩参议员都公开承认里根是他们的外交政策思想灵感的来源。学者和记者们也采用了他思想中的某些方面,用以提倡干涉主义(i)的思想和侵略的外交政策。在《外交事务》杂志中的一篇文章里,威廉·克里斯托尔(WilliamKristol)和罗伯特·卡根提到,美国的外交政策需要重新找回里根时代的那种“道德清晰性”,而美国在世界中的角色应当是“仁慈的全球霸权者”。这篇文章的题目是“走向新里根主义的外交政策”。[58]
里根式构想不仅仅对共和党或所谓的保守党有持久的魅力。20世纪早期的民主党总统伍德罗·威尔逊(ilson)所持有的外交政策理念就预示着里根将美国视作人类公仆的想法。虽然巴拉克·奥巴马总统的政治观点与布什、麦凯恩和里根截然不同,但他的外交政策理念潜在的想象性质与里根的思想有着令人惊讶的相似性。像里根一样,奥巴马也将美国比作“山顶上的一盏明灯”,并且与林肯遥相呼应,将美国称作“地球上最后、最美好的希望”。[59]在他2008年的总统竞选中,奥巴马做了一系列关于外交政策的演讲,其中一篇名为“美国时刻”(Amerient)。在演讲中,他谴责了布什政府外交政策的某些部分,尤其是伊拉克战争,但是他又告诫美国人民不要受引诱而“放弃在世界事务中的领导权”,因为“我们绝对不能犯放弃领导权这样的错误。美国无法独立面对这个世纪的威胁,但是这个世界同样无法在没有美国的情况下面对危险”。
就像里根经常在他的外交政策演说中所做的一样,奥巴马也试图让他的听众感受到国家在海外新的使命,以此激励他们。他让听众们想起了美国作为世界领袖长期而高尚的传统,并列举了美国在发挥这一全球性作用时的一系列成就。而且,奥巴马认为,如果他关于美国全新领导角色的构想在现实中实施的话,从伊拉克问题到全球变暖,一系列国际问题都将很快取得显著进展。考虑到美国的领导会带来美好的未来,他对美国现状提出了一个总的观点,这个观点不仅与里根还与潘恩的思想产生了共鸣:“美国的时刻并未过去。属于美国的时刻就是现在。正如我们之前的几代人一样,我们会抓住这一时机,重塑世界。”[60]这些公开演讲中传达的意象和思想都表明,在奥巴马的设想中,美国依然是不可或缺的,世界需要美国来实现全球和平、安全、民主和自由;美国依然是世界的希望。似乎对他来说,拥有这样设想的外交政策才是合理的美国外交政策。
本文得出的结论并不等于对里根做了总体评价。意识到里根倾向于那种不可靠的想象并不意味着要批判里根所有的成就。可以认为,在里根以及当时的美国所在的特定历史环境下,他对世界的想象以一种矛盾的方式帮助他支持或达成了一些似乎令人称道的成就。比如说,他无疑推动了苏联解体。但是“冷战”也严重制约了里根活动的自由。它阻碍了里根在更广的范围内实施自己的构想。因此,他的外交政策构想没有完全展现出在实际中可能产生的结果,包括它可能产生的恶果。但是自苏联解体以后,美国就成为了唯一的超级大国。这时的历史状况对实施全球民主与自由的外交政策构想更有益。里根的外交政策主旨被所谓的新保守主义者采用的最多,由于这些人在政府、媒体、智囊团以及学术界多身居高位,他们能更有效的推行这种政策。为了在世界范围内传播美国的准则,他们推行了雄心勃勃的计划。[61]布什主义可以被视为在全范围实施里根构想的一次尝试。尽管里根可能会质疑布什外交政策的具体方面,但是布什可以被看作里根式想象可能产生的实际结果中的一例。
勾勒出一个更适度、更实际的外交政策构想对白璧德所谓的道德想象来说是一个挑战。尽管调整美国人的政治直觉和思想会很困难,但这并非不可能。研究建国时期的构想和观点对再次阐明美国传统的精华是至关重要的。对传统更广、更深的理解可以被创造性地运用到现实中。美国人也需要更批判地意识到他们自我形象不甚光辉的那一面。进一步了解道德想象和感性想象的前身,美国人将能更好地抓住机会把前者变为现实,并且不被后者新的形式所蛊惑。
[1]作者系美国罗诺克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人文》杂志编委。著有《“理想帝国”:罗纳德·里根的荒诞想象》(“AnEmpireofIdeals”:TheChimeriationofRan)。
[3]乔治·布什总统的很多政策和想法都是以里根的思想为原型的。其中一个例子就是他在里根号军舰(U。S。S。Ran)的下水仪式中发表的演讲,在演讲中他提到,“他的意志和意愿影响着我们生活的世界的各个方面。作为一名总统,罗纳德·里根坚信专制是暂时的,自由的希望是普遍而永恒的;他坚信我们国家有一种独特的善,我们必须保持这种善足够强大;他坚信上帝是站在公正这一边的,因为我们所有的权利都是上帝的馈赠……因此,在我们为这艘军舰献词之时,我希望能再次表示美国的政策归功于罗纳德·里根的乐观、谦逊和决心。”2008年总统竞选中,参议员麦凯恩反复提及里根对他的外交政策的深远影响。2006年他在里根总统图书馆发表演讲,麦凯恩说道:“我们现在依然相信里根总统的许多原则,其中之一就是美国有着将我们的政治理念推广到全世界的责任。”他还提到:“罗纳德·里根外交政策的主要目的就是,真正能将我们的政治以及经济价值观推广到全世界……我们不应该憎恶我们成功的果实。”见GeeW。Bush,“RemarksbythePresidentatgyfortheUSSRan”(《在里根号军舰下水仪式上发表的讲话》)(News,VA:342001),可登陆hitehouse。govnewsreleases20010320010305。html。于2008年6月27日访问;andJohnM,“SpeechatReaganLibrary”(SemiValley,CA:6232006),可登陆。johnmingNewsSpeechesa1120e1f-c9bc-4ce0-b2bc-41345eab7295。htm。于2008年2月16日访问。
[4]RaheNatioriesoedStates-SovietRelations,January16,1984,”(《关于美苏关系的演讲,1984年1月16日》)inPublicPapersofthePresideedStates:Ran:1984(InTwoBooks),BookI—January1toJune29,1984(《美国总统演讲集:罗纳德·里根:1984(两卷本),第一卷—1984年1月1日至6月29日》)Washington,D。itedStatesGoveringOffice,1986,p。44。
[5]Ran,“SeauguralAddress,January21,1985,”(《第二次就职演说,1985年1月2日》)iSpeechesofRan(《罗纳德·里根最伟大的演说》)WestPalmBeaewsmax。Inc。,2001,p。216。
[6]Ran,“AddressBeforethe38thSessioedNationsGeneralAssemblyinNewYork,NewYork,September26,1983,”(《第三十八届联合国大会前的讲话,1983年9月26日》)inPublicPapersofthePresideedStates:Ran:1983(InTwoBooks),BookII—July2toDecember31,1983(《美国总统演讲集:罗纳德·里根:1983(两卷本),第二卷—1983年7月2日至12月31日》)Washington,D。itedStatesGoveringOffice,1985,p。1350;andRan,“Remarksaion-and-AhtheStudentsandFacultyatMoscowStateUy,May31,1988,”(《在莫斯科大学的演讲以及与学生和老师的问答,1988年5月31日》)inPublicPapersofthePresideedStates:Ran:1988(InTwoBooks),BookI—January1toJuly1,1988(《美国总统演讲集:罗纳德·里根:1988(两卷本),第一卷—1988年1月1日至7月1日》)Washington,D。itedStatesGoveringOffice,1990,p。6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