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西南经济圈是哪些区域 > 西南国家传统(第3页)

西南国家传统(第3页)

则溪主要有两种职能,一是管兵马,二是管粮草,相应地设置了两种类型的职官。在兵马与钱粮官下面似乎还有职位更小的穆濯、奕续、土目等。每个则溪都必须向君长缴纳贡赋,何种情况应缴何种物品以及数量多少等都有详尽的书面规定,管理上完全做到了有规可循。此外,君长分布在各个则溪的土地或许是由各宗亲负责耕种、管理,这可能也是他们的一项义务。[48]

除水西、乌撒外,川南的扯勒君长国亦将土地划分为重庆、合江、泸州、江门、纳溪、江安、隆文、海坝、杓朋、永宁、达佐、赤水、大摆、益朋、糯洛、几洛、果哺、毛坝十八个则溪[49],由于材料所限,尚不知其他君长国是否实行类似的行政制度。

俄索折怒王的丰功伟绩,使得他在黔西北的娄素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他们创作了一首长诗来纪念他,其中有云:

走路常要回头看,折怒王的故事有人传。布摩用文字记录,歌手们代代传唱。笃洪纳娄的山陷了,折怒事迹也留传。巴底的海水干了,折怒英名不失传。[50]

四、妥阿哲

娄素君长国的独立状态,在宋元递嬗的大变局中被打破。倚仗横扫六合的武力,元王朝原拟将西南族类尽收“版图”,眼看抵抗甚烈,又改而承诺,那些君长、酋长们只要投诚归附,即可维持原有的统治权力,土司制度由此建立。元亡明兴,当朱明王朝的大军登上云贵高原之际,娄素君长国纷纷归顺,又摇身变为新王朝的土司。经过元明二代的开拓,中央王朝与娄素君长国两者的“国家”传统互动交织,在西南塑造出了新的社会秩序,其详情可参见拙著。[51]在此仅叙述妥阿哲的故事,展现其中的一个侧面。

在娄素的文献与民间传说中,妥阿哲是默祖慕齐齐的第24代孙,其兄妥莫哺是芒部君长国的开国英雄。在汉文文献中,他被称为济火、火济,活跃于三国时期,是水西君长国历史上的关键人物。然而其人其事不见于《三国志》《华阳国志》等较早期的史籍,明代成化年间,水西君长安贵荣请国子监祭酒周洪谟撰写《安氏家传序》时,讲述了自己的祖先故事:蜀汉建兴三年(225),诸葛武侯率军渡泸,南征孟获,济火获悉后,贡献粮草,愿为向导,武侯大喜,命其为前锋;大军凯旋后,济火又攻打“仡佬氏”,开疆拓土,武侯遂封其为罗甸国王,从此奠定了水西的千年基业。[52]

作为儒家士大夫,周洪谟敏感而欣喜地感受到了济火的故事所蕴含着的效忠中央王朝的寓意,通过他的生花妙笔,这一故事引起了官员、士人们的共鸣。此后不久撰修的弘治《贵州图经新志》抄录了这个故事,通志、府志、县志和私家著述争先效仿,几百年间长盛不衰,众多史料互相呼应,济火征南之事俨然成为信史,并由此产生出一种强大的力量,将济火打扮成贵州最早的乡贤之一奉上神坛,甚至遥远的黔东南地区都建祠供奉济火。此外,济火还进入了许多地方的武侯庙,陪伴着诸葛亮安享牺牲玉帛。济火故事的细节,亦愈发丰富,层层叠叠,累积明显,例如,康熙年间,贵州巡抚田雯所著《黔书》称济火“深目长身,魑面白齿,以青布为囊,笼发其中,若角状”,这显然是融入了自己所见的贵州娄素男性形象。不过,“笼发若角”的习俗,在今天贵州的彝族中已经消失,而四川凉山彝族男性的“天菩萨”发型,仍然与此相同。[53]

在叙述完济火的事迹之后,田雯慨然叹曰:

济火一荒陲土帅耳!武侯渡泸之日,孰为之计大义、明王章者?而毅然以助顺树勋,崛起一隅,为蛮王长。……不可谓不豪矣!迨乎累世相承,奄有爵土,要皆以识机达变,宣力效忠,始终不失人臣礼,故得以长奉西藩,受恩罔替,非徒以为瓯脱而姑羁縻之也。[54]

通过济火的故事,田雯表达了这样一种主流认识:水西土司统治的合法性,源于对中央王朝持续不断的宣力效忠。相信这也是他的明代前辈周洪谟的看法,事实上,《安氏家传序》着墨较多的祖先,均与中央王朝有联系,堪称典范。例如,普贵在宋开宝年间纳土归附;阿画被元王朝赐名帖木儿卜花,封为顺元郡罗甸国侯、济国公;霭翠归顺明王朝,赴京朝见朱元璋等。

这样一种叙事模式及其所蕴含的意识形态,在彝文文献中也有所反映,《助孔明南征》云:

蜀汉皇帝时,孔明先生出兵,征讨南方,与叛帅交战时,祖先妥阿哲,出兵助汉皇,供给军粮,为其后援,攻无不克。汉皇帝说:“妥阿哲此人,是一位忠臣。”将长官职位,赐给妥阿哲,加上红印敕命,一并赐给妥阿哲。汉皇帝之时,妥阿哲成长官,皇帝又给晋爵,叫他攻打南方,其地一攻即破,北向扯勒地推进,到恒那达的,所属地方。……勿阿鼐(按:妥阿哲之前五代祖)创建基业,妥阿哲发展基业,住在慕俄勾(即水西君长的驻地,今大方城)。[55]

在这段材料中,济火受封与开疆拓土均系皇帝而非孔明之令,唯效忠王朝以获得统治合法性之寓意并无二致。水西君长们还专门凿石立碑,铭记祖先伟业,碑文为彝文,至今尚存,其中有云:

帝师胜利归来,将彝族君长的功勋记入汉文史册。阿哲的邦畿可称兴盛的时代,犹如太阳的光芒闪耀一方,呈现安居乐业景象。帝旨传来,长者身穿锦袍,俨然是一代威严的君长。

到了建兴丙午年,封彝君国爵以表酬谢。治理慕胯的疆土。[56]

读史至此,我们难免疑问重重。济火故事反映的统治合法性,在元代土司制度建立之后自然在情理之中。然而,在被王朝视为“异域”的那些时代,独立的君长国统治者们,怎么会有这样的认识?从来不知汉人王朝为何物的水西百姓,又怎肯接受这样的说辞?

水西境内发现的一些碑刻,足以解开这个疑团。明代,当君长国内的某些工程竣工时,往往会勒石为记,常常还会出现两方碑刻,一方为汉文,一方为彝文,然而两种文字表达的内容却每每有风马牛不相及之处。兹以大渡河桥碑为例。该桥位于大方城东40千米的大渡河上,乃万历二十八年(1600)水西君长安国亨下属、贵州宣慰司同知安邦出资修建,历四百余年风雨而不毁。桥头立有彝、汉文建桥碑记两方。

汉文碑共681字,为水西君长、贵州宣慰使安国亨所撰。通篇所贯穿的,是王道、忠、仁、孝、慈的观念,颇类于内地士大夫们撰写的碑记。引人注目的是,水西土司一方面要理解与接受(至少在表面上接受)这一套价值观,对明廷称臣、朝贡、缴税并应役,另一方面,又将这些观念引进水西,俨然以君王自居,要求属下对自己忠,对百姓仁,对长辈孝,“大王道,小私思”。此外尚需指出的是,汉文碑虽表达的是士大夫们的观念,但其中也交织着娄素文化的影子,石碑上的浮雕“白翅送日”“根固彩岩”都是娄素传说就是一个明证,对于既不识彝文也不识汉文的普通百姓而言,这些浮雕可能更易引起共鸣。

彝文碑达1972字,表达与强调的是另外一套规范和价值。碑文的前半段,讲祖先的历史,从笃慕、六祖、勿阿纳等一直讲到阿施等十多位贤明的祖先。后半段讲造桥的缘由、经过及意义。碑刻开篇即云:

开天辟地,六祖有好根,传到默德施(水西安氏的远祖)。德施九天君,遍居中部地带。

其他且不表,只叙慕齐齐、勿阿纳、妥阿哲,他们来自笃慕之地,为一方贤君,兴了祭祀,解除冤愆,还了愿信,以致昌盛,福运降临了,人烟繁盛了。

后面又云:

我祖默阿德,做了君主,权位很高。……到处设官治理。君的威荣很高,臣的权令很大。

彝创制权令,汉因势治理,所为很好啊。

碑文传递的信息很清楚,水西统治的合法性是来自六祖的“好根”,并能谨行祭祀。彝威并不是汉威所赐,彝权是自己创制的,汉权无非是在此基础上“因势治理”而已。这些观念,并非碑文起草者的个人发明,《西南彝志》《彝族源流》等大部头彝书中的诸多内容,都与此相互呼应。我们有理由相信,勾政权对自身合法性的原本叙述,即体现于此。在明代新的政治形势下,勾政权的上层在坚持统治合法性来源于本族传统的同时,在许多场合富于技巧地将其归因于对王朝的效忠,形成了彝威与汉威交织以及两种价值观并行不悖的情景。但此时中央王朝的礼仪与意识形态仅仅影响到君长国的上层,普通原住民并非王朝的编户齐民,汉人官员、科举考试对他们而言是相当陌生的事情,同时也只有土司等被要求学习汉文与汉礼。显然,对中下层社会而言,君长、土目的权威实实在在地渗透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而中央王朝、汉人官员的权威则遥远而模糊,不用也不必去过多理会。

接下来该叙述君长国群体的覆亡了,这是从明初就已开始的历程,我们就来观察其中的一个片段吧。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