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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风油精与他的字条(第1页)

元旦晚会的喧嚣,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的狂欢录像带,色彩依旧斑斓,声音却已戛然而止。留给现实世界的,是一片狼藉的教室,和一股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糖精、汗水与廉价彩带塑料味的、甜腻而疲惫的气息。但这气息,仅仅在1月4日,星期三,清晨六点五十分,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当早读课的铃声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刺耳的方式撕裂校园的宁静时,一种全新的、更具压迫性的气味,开始如同无形的潮水,迅速淹没了高一(三)班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咖啡因与薄荷脑混合成的、近乎悲壮的味道。

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像一头蛰伏在日历尽头的庞大怪兽,终于在这一天,彻底显露出它狰狞的轮廓和沉重的喘息。它投下的阴影,是如此巨大而具体,具体到可以量化成桌上骤然增高的练习册和试卷墙,具体到可以听见笔尖与纸张摩擦时发出的、如同春蚕啃噬桑叶般密集而持续的沙沙声,具体到可以看见每个人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象征着睡眠严重不足的青灰色。

教室不再是教室,它更像一个即将开赴前线的、气氛凝重的战前指挥部。往日里那些偷偷传递的漫画书、藏在抽屉里屏幕闪烁的MP4、甚至女生间交换的带着香味的信笺,全都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堆满桌面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各种颜色的重点记号笔、以及一小瓶一小瓶,此刻已经被拧开瓶盖,正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风油精。

林未雨坐在靠窗的位置,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色的水汽,模糊了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咖啡的苦涩焦香与风油精尖锐清凉的空气,瞬间充盈了她的肺叶,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自虐的清醒感。她面前摊开的,是厚厚的数学错题本,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像一道道尚未愈合的伤疤,提醒着她上一次月考在最后一道函数大题上的惨烈滑铁卢。

她的同桌周晓婉,则像一座早已进入战时状态的精密仪器。她的桌面永远整洁得令人发指,所有复习资料分门别类,用不同颜色的文件夹装好,复习计划表精确到了以半小时为单位。此刻,她正戴着那副略显老气的黑框眼镜,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背诵着政治课本上的重点条目,手指还在同步默写。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林未雨那点微小的、因焦虑而不停转笔的小动作,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喂,未雨,你看我像不像即将羽化登仙的得道高人?”前座的沈墨忽然回过头来,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被她用绿色的风油精涂抹了硬币大小的一块,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她试图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话,但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语气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出卖了她真实的狀態。

林未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像,特别像。就是这‘仙气’有点呛人。”

沈墨撇撇嘴,转过身去,也投入了面前那本厚厚的英语词汇书中。自从元旦晚会后,她和林未雨之间,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看似亲密无间、实则隔着一层微妙薄膜的状态。那晚合影时顾屿那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似乎已经平息,但湖底的泥沙,却被悄然搅动。林未雨注意到,沈墨看向顾屿座位的频率,似乎比以前更高了,而那目光里,掺杂着一种比以前更复杂的东西,不仅仅是少女的倾慕,更像是一种……不甘心的探究。

而那个搅动了一池春水的人,此刻正坐在林未雨的身后。

顾屿。

他几乎是踩着早读课的铃声进来的,带着一身室外清冽的寒气。他依旧穿着那件看起来有些单薄的黑色外套,拉链随意地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白色的校服领子。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眼下的乌青,似乎比周围任何人都要浓重一些,像是用最深的墨,刻意渲染上去的。

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坐下后,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而是随手从桌肚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是宇宙星图的物理竞赛题集,旁若无人地翻看起来。那本与期末复习氛围格格不入的书,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我与你们不在一个次元”的气场,再一次成功地将他自己与周围这群在题海里挣扎的“芸芸众生”隔绝开来。

然而,这种隔绝,在上午第二节语文课上,被打破了。

讲课的是班主任周老师。他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拓展课外知识,而是直奔主题,开始梳理本学期要求背诵的古诗文篇目。讲到李商隐的《锦瑟》时,他习惯性地开始提问。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句历来注释纷纭,哪位同学来谈谈自己的理解?”周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

往常这种时候,通常是几个语文尖子生的展示时间。林未雨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心里默默组织着语言。她喜欢李商隐,喜欢他诗中那种朦胧的、哀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美丽与哀愁。

然而,没等她想好是否举手,一个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以及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迟疑,在她身后响起了。

“老师……”

是顾屿。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正在偷偷啃面包的周浩都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沈墨握着笔的手顿住了,笔尖在纸上洇开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周晓婉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探究。

顾屿,那个数理化课上永远的神,那个语文成绩总是在及格线边缘疯狂试探,被周老师私下评价为“理科思维过于强大以至于扼杀了文学想象力”的顾屿,竟然在语文课上主动发言了?

周老师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他温和地点点头:“顾屿,你说。”

顾屿站了起来,他比林未雨高很多,站起来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林未雨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瞬间变得僵硬,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攫住了她。

“我……觉得,”顾屿的声音不高,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用词,“庄生梦蝶,是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模糊了。而望帝化鹃,是把无法消解的哀伤,寄托给了另一个生命形式。”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障碍搏斗,“就好像……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分不清是梦还是真。而剩下的那些……说不出的情绪,只能找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出口。”

他的解释并不算精彩,甚至有些笨拙,远不如语文课代表那般引经据典、口若悬河。但不知为何,林未雨却从他那略显干涩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共鸣?一种并非来自书本知识,而是源于某种内在体验的、生涩的触动。

教室里静悄悄的。有人面面相觑,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沈墨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周老师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鼓了鼓掌:“很好!顾屿同学的理解,虽然角度独特,但触及了诗歌情感内核的某种本质。李商隐的诗,其魅力往往就在于这种‘模糊性’和‘寄托感’。大家要学习这种敢于表达个人感悟的勇气。”他示意顾屿坐下,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顾屿坐下了,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站起来发言的人不是他自己。

但林未雨的心,却无法再平静下来。她忍不住回想他刚才说的话——“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说不出的情绪,找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出口”。这些话,像羽毛一样,极轻地搔刮着她的心。她忽然想起,他似乎很少提及他的家庭,想起周浩曾经透露过的“他和家里关系很僵”,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默与阴郁。

难道,他那些看似不合群的冷漠与疏离,他那些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在空教室演算题目的执着,也是一种……“寄托”吗?

这个念头让林未雨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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