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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如豆中（第2页）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莹润的黑瓷小瓶，瓶塞紧紧塞着。他没有去动那药瓶，只是将它捏在指间，感受着那微凉光滑的釉面，依旧沉默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积蓄着什么。

鱼阅微见他收了药，却仍是不言不语，心中更是没底。她扒着窗沿，仰头仔细看他脸上的伤，那青紫在月光下显得愈发骇人。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道：

“还有…待你生辰那日，我将前些日子寻得的《凉州》古谱，并我新近琢磨出的几支散曲，一并抄录了送你，可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讨好。她知道，那卷失传已久的《凉州》古谱，是杜清臣寻觅已久、心心念念之物。她以此作为赔礼，已是她能想到的、最郑重也最投其所好的方式。

杜清臣终于抬眼看她。

窗内是尚未点灯的昏暗，窗外是溶溶月色，他的面容恰好处于光与影的分界线上，一半清晰，一半模糊。那清晰的半边脸上，淤痕宛然；那模糊的半边，则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只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被压抑着的喑哑，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就这样？”

鱼阅微愣住了，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向前倾了倾身，靠得近了些。书斋内清苦的墨香，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如同初绽白梅般的馨香，在这方寸之间的窗□□织、缠绕。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闪烁着灵动机锋、此刻却写满无辜与困惑的眸子，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今日三皇子为你出头，挥拳相向，威风八面……你是不是…很是受用？心底…是不是很是开怀？”

鱼阅微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杜清臣却不给她反应和反驳的机会，语气愈发尖刻，那股被他强行压下的酸意与怒火，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管不顾地奔涌而出：“他那般英雄救美，是不是比我这穷酸书生只会抢你曲谱，更合你鱼大小姐的心意？嗯？”那声“嗯”尾音上扬，带着浓浓的讥诮。

“你——”

鱼阅微气得脸颊瞬间绯红，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胭脂，方才那点愧疚不安立时被这莫须有的指控冲得烟消云散。

“杜清臣！你胡说八道什么！”她的声音因气愤而拔高，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胡说？”

杜清臣冷笑一声，捏着药瓶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若非你在他面前做出那般委屈姿态，泫然欲泣，他怎会不分青红皂白便冲过来动手？鱼阅微，你告诉他我‘欺负’你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那般为你出头的模样，很是替你解气？很是…俊朗不凡？”

他想起李湛闯进来时，那少年皇子眼中毫不掩饰的维护与怒气，那是一种建立在权力和身份基础上的、理所当然的底气与锋芒，是他这个寒门学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拥有的。这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动手打人，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鱼阅微又急又气，眼圈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却倔强地昂着头，不肯让泪水落下，“我何曾让他来！我不过是…不过是气不过你抢我东西，找爹爹评理罢了！谁让你总是那般…那般自以为是，总说我的曲子这里不对那里不好！”

她试图将话题拉回他们熟悉的、关于技艺的争执领域。

“所以便寻了旁人来做靠山？”

杜清臣的话语如冰冷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切断她的退路。

“他那双漂亮眼睛望着你时，”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

“你是不是觉得，比看我这个不识趣的邻居，顺眼多了？”

这话已近乎无理取闹，全然失了平日切磋学问时的冷静自持。一些模糊的、连他自己也未曾深想，或是不敢深想的念头，借着这伤处的疼痛与心头的邪火，冲口而出。

鱼阅微被他这番话彻底点燃了。她猛地跺了跺脚，脚下的矮凳都随之晃动了一下，声音都带了颤，像绷紧的琴弦：

“杜清臣！你混账！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谁看他顺眼了？谁要他做靠山了？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般，心里头弯弯绕绕，尽是些…尽是些龌龊心思！”

她气急，口不择言地用了最重的词。

“我龌龊？”杜清臣气极反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扭曲。

“对，是我龌龊！我活该被打！三皇子光风霁月，为你出头乃是仗义执言！你自是感激不尽！心里头不知怎么…偷偷欢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