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原路走过长廊,转过熟悉的回廊角,看见芙蓉殿檐下灯火沉沉。
只是走近时,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殿前的禁军比往日少了半数,内侍宫女也不见往常忙碌,只剩两盏灯安安静静挂着。
顾长陵走上殿阶,刚要抬手掀帘,就被门侧侍立的小太监吓得一抖:
“顾、顾将军?!”
顾长陵皱眉:“陛下在殿中?”
小太监立刻摇头,又不敢点头,整个人纠在原地。
顾长陵眯起眼:“说实话。”
小太监咬牙,跪下去,声音小得像蚊子:“陛下不在。”
顾长陵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一截:“不在?”
“酉初时,陛下就乘辇出宫了。”小太监哆嗦着,“奴才不知去哪,只知……只知香案照旧,让我们点灯守着。”
顾长陵心口咯噔一下:“出宫?”
“是。”小太监偷眼望他一眼,“说是去……谢府。”
谢府。
顾长陵想起这两日从亲兵口中听到的零碎消息——谢从礼,勘行江南水利之期已到,回京了。
他也记得早朝时,礼部尚书笑得十分正经地提了一句:“谢大人少年时与陛下同窗,情义深厚。今既归朝,若得伴陛下左右,想必能分忧万分。”
当时只是几句试探。现在——夜宿谢府。
顾长陵指节无声收紧。“陛下可有吩咐……召本将?”他压低声音问。
小太监眼神更加慌乱:“陛下、陛下只说——按例点灯。”
“除此之外,再无口谕。”
空气在这一瞬间凉得几乎要结冰。顾长陵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胸口重重砸了一下,又被硬生生按住,不许碎。
——灯亮着。
——人,不在。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条“灯亮则来”的规矩,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认真当成规矩记在心里。
她只是随口说了句“若灯亮,你就来”。
她今晚也只是随口说了句“按例点灯”。
火光在他眼底晃了一晃。良久,顾长陵淡淡道:“殿门可开?”
小太监吓了一跳:“顾将军,陛下不在,按例不得——”
“本将不进殿。”顾长陵道,“就在殿前阶下坐一夜。”
小太监张了张口:“这、大冬夜的,风——”
“风不会要命。”顾长陵看他一眼,“你只需在陛下问起时,如实回话——‘顾长陵未入殿。’”
小太监愣愣磕头:“是……”
顾长陵走下几阶,站在殿前。
芙蓉殿灯火从他头顶倾泻下来,把他影子拉得极长。
他缓缓跪下,膝盖触到石阶时,熟悉的痛从旧伤处一寸寸蔓延开。
他没有像潼川那夜那样跪得血流满地,只是安安静静地跪着,背脊挺直,双手扶在双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