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
礼部尚书出班,开始今日奏事。
朝堂上照常争辩、折冲、沉吟、顿首。武元姝一如既往地游走在权衡之间,锋利冷静,仿佛昨夜不过是寻常一夜。
可她时不时会看向一个方向。那人始终笔直地站着,目光从未往上抬过一次。
退朝后,人群如潮水般散去。
武元姝开口:“顾卿,留步。”
顾长陵心头一震,抱拳:“臣在。”
殿内渐渐清空,只余他们二人,还有几个远远伺候的内侍。
武元姝从御座上缓缓走下,居高临下看着他:“昨夜……”
顾长陵垂眸,抢先一步开口:“回陛下,臣昨夜未曾入紫宸殿。”
他很清楚她要问什么,于是把对自己不利的话先说出来。
武元姝眼神一沉:“未入殿?你去了哪?”
“臣在殿阶下候旨。”他声音平静,“直至五鼓。”
殿内一静。连风都像一瞬间停住。
武元姝呼吸轻微一顿,手指在袖中缓慢收紧:“五鼓?”
“是。”顾长陵低声道,“陛下未吩咐召见,臣不敢擅自离去。”
她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芙蓉殿阶下,从酉时跪到天亮。
“是谁让你跪的?”武元姝缓缓开口,声音却冷得发抖。
顾长陵抬起眼,目光坦然:“无人。”
“那你跪什么?”她逼近一步,“朕何时说过,要你跪在那儿等朕?”
她居然用了“等朕”这两个字。
顾长陵心口微颤,却仍低声道:“臣……以为陛下会回。”
“陛下将灯点着,臣……自然当陛下有意。”
武元姝怔了一瞬。昨天下旨时,她只是下意识说了一句“按例点灯”。她以为,他听到的是“照旧布置”,他会自己权衡。她没想到——他会把这几个字,当成“她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她忽然意识到,这三日里的“若灯亮,你就来”,在他心里,已经被刻成了某种……近乎誓约的东西。
“陛下,”顾长陵低声道,“臣知自己……不该多想。”
他垂下眼,眼底委屈与自嘲压得极深:“只是臣愚钝,无法分辨……哪一句,是陛下真心,哪一句……只是陛下随口之言。”
这句话,像一枚极细的针,毫无防备地扎在她心上。
武元姝指节在袖中的那一瞬间几乎要掐破皮。
她忽然有了一瞬的窒息感。不是因为他跪,而是因为她第一次意识到——
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当真了。
“顾长陵。”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你在跟朕赌气?”
顾长陵一震,立刻伏地:“臣不敢——”
“你就是。”武元姝打断他。
“昨夜,你完全可以回府。”她一步一步逼近,声音冷得发硬,“你选择跪在紫宸殿阶下,从酉时跪到五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