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赌气,是什么?”
顾长陵伏在地上,背脊绷得发紧:“臣……不敢对陛下赌气。”
“你敢。”武元姝咬牙,“你敢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翻涌的情绪:“谢从礼回京之事,你早就听说了,对么?”
顾长陵沉默。
“他少年时与朕同窗,你也是知道的。”
顾长陵喉结滚动一下:“……是。”
“所以,朕说‘宿谢府’,你就把自己丢在芙蓉殿阶下,想跪出一个什么结果?”
顾长陵指节死死扣进砖缝里。
半晌,他低声道:“臣……怕自己心中有怨,不敢回府,也不敢入殿,只好跪在那里,让这点怨气……消下去。”
“怨什么?”武元姝盯着他。
顾长陵咬牙,声线发紧:“怨自己,不知分寸。怨自己,明知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却还会在心里……妄想陛下只属于臣一人。”
这一句落下,殿内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武元姝的手指在袖中缓缓松开。她忽然觉得,刚才所有的怒气,都没那么滚烫了——反而有一点,说不清的酸。
“顾长陵。”她慢慢开口:“你抬头。”
顾长陵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脸。眼底的血丝很重,彻夜未眠的疲惫掩都掩不住。膝下的朝服有些发灰,他却仍保持着跪姿。
武元姝看了他很久。良久,她才道:“昨夜,是朕错。”
顾长陵怔住:“陛下——”
“朕确实忘了,有人会把‘按例点灯’当成朕会回宫的意思。”她语气平静,“朕不该忘。”
顾长陵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怨朕,也好。”她淡淡道,“比起你只怨你自己,朕宁可你也怨朕一点。”
顾长陵眼底微微一酸。
“但——”她话锋一转,“你以后,不许再用跪这种法子,跟朕赌气。”
“……”顾长陵低声,“臣不是赌气。”
“你是。”武元姝冷冷道,“你跪在那里,就在告诉朕——‘你忘了我’。”
她抬手,扶住额角,像是第一次觉得有点累:“朕已经在太多人的折子里,被说‘冷情绝性’。朕不想在你这里,再听到这四个字。”
顾长陵胸口猛地一紧。他忽然意识到,昨夜那一跪,对她来说,不止是“委屈他自己”。
那是用膝下石阶,在她心里刻下一行字——你忘了我。
“陛下……”顾长陵嗓音发哑,“臣不敢。”
“以后你若不满。”武元姝放下手,看着他,“就说。你敢在朕面前说‘臣不高兴’,总比这样跪着不动,强得多。”
顾长陵怔怔看着她。“
“说话,”她道,“是你的权利。”
“跪。”她盯着他,“是罪臣的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去,把他体内所有错乱的火都浇熄了。
顾长陵重重低头:“……臣,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