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时,趁着得空,她正与方栩说着阿年伤情渐渐好转,过几日便能醒了。
知州夫人举办秋日赏花宴的帖子,便送来了福来医馆。
素底洒金的信笺,字迹娟秀,客气地邀她“两日后赴府赏菊,共叙雅趣。”
许擢青捏着帖子,细毫笔在指间转了转。
知州夫人与她并无交情,这帖子来的突兀。
若说联系,倒是前几日崔遥来看诊时,似乎无意提过一嘴。
说知州夫人最近为自家适龄儿女的婚事烦心,尝尝办些宴会,请过不少江东有头有脸的年轻女眷与公子。
大约是自己从前帮知府夫人看过诊,有些名气,想巴结知府夫人,这才顺手添了个名字。
陵游在一旁瞥见,小声嘀咕道:“东家,这种贵人扎堆,说话拐几个弯的宴会,你当真要去吗?从前少东家在的时候,你从来是能推则推的。”
他口中的“少东家”是许擢青那远在京城太医院供职的师兄,许擢柯。
当初医馆上下连同许擢青,都以为是性情稳重的大师兄继承医馆,便“少东家”“少东家”的叫,没想到后来入京为官去了。
可称呼一时难改,陵游等人还是习惯唤他为“少东家”。
听到“少东家”的称呼,一旁的方栩目光异样地闪了闪。
而许擢青将帖子看了又看,凑近鼻端,闻出信笺上的幽幽香气,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去,为何不去?”
许擢青道:“这信笺专程熏过花香,是文雅奢侈之物,却随手送给了我们这等市井人家。可见,这些达官贵人眼中,银钱不过是最寻常之物。”
她起身,缓步走到门边,目光投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虽然知府夫人曾请她上门给女儿看过两三次诊,但女儿出阁后便少了往来。
她正愁没门路接触那些深宅里的贵眷呢。
寻常妇人有个头疼脑热,不是生熬过去,便是找个赤脚大夫随意看看。家境殷实些的,自家亦有相熟的医馆药铺。真正肯让女大夫登门细细诊治妇人隐疾的,少之又少。
这宴席,或许便是个契机。
若能借机与深宅内院的夫人,小姐们说上几句话,留个印象,让她们知道福来医馆有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往后若不适,或许便能想起她来。
那时,看诊的价码自然也今非昔比。
毕竟虽然如今人们更愿意相信男大夫的医术,可这个世道,女人总归有些病症是羞于说出口的。
决明是个伶俐的,听东家有了决断,当夜便翻箱倒柜,寻出一身压箱底的衣裳。
青色绣竹枝荷纹的褙子,配月白净面的裙子。料子是去年少东家从京中捎来的上好绸缎,质地柔滑,光泽内敛。
虽花色素净,但较许擢青平日里穿的青衫要典雅精致得多。
更衣毕,许擢青坐在那面有些模糊的铜镜前看了看。
镜中人眉目如画,乌发绾成简单的云髻,惯用的乌木簪子换成珍珠木簪,一点莹润点缀。脸上略施粉黛,遮掩了长年劳碌的淡淡倦色。唇上点了朱红,如同雪地里落下的红梅,顿时令整张脸明丽起来。
许久未见过东家如此装扮,陵游捧着药路过房门,见此情形一下愣在了原地,手中的空药筐滑落。
这动静也让一旁清洗药碗的方栩注意到,他上前询问是否要帮忙。
正撞见对镜理云鬓的许擢青。
昏暗的烛光斜斜地投在她身上,铺了一层莹润的光泽。她微微侧着头,露出一段线条柔美的脖颈。
方栩也怔了怔,但很快便敛了神色离开。
非礼勿视。
“东家,要再添支簪子或者耳珰吗?”决明捧着妆奁,有些犹豫。
许擢青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摇摇头。
“不必,这样便很好。”
她是去寻机会行医的,不是去争奇斗艳的。打扮得体不寒酸即可,太过刻意的装扮反而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