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炉火噼啪的声响,和锅里的水沸腾的声音。苏念看着江梧,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握着碗的手指节发白。
“奶奶怎么说?”
“她说听你的。”吴奶奶看着他,“你父亲走了三年,你也守了三年。该往前走了。”
江梧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汤。但苏念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喝完汤,江梧起身:“我回去了。”
“画板。。。”苏念指了指他放在墙角的画。
“先放这儿,下午来拿。”江梧说完,推门出去了。
厨房里只剩下苏念和吴奶奶。老太太往炉膛里添了块煤,火星溅起,又落下。
“念念,你别怪小梧。”吴奶奶突然说,“他心里苦。”
“我知道。”
“你不知道全部。”吴奶奶坐下,看着炉火,“他妈妈在他父亲病重时就去了国外,说是筹钱治病,但一走就没回来。他父亲最后的日子,是她奶奶陪着,是她这个老邻居帮着。小梧不恨他妈妈,但他也没法原谅。”
苏念的心揪紧了。她想起江梧提到母亲时的沉默,想起他总是一个人,想起他说“除了画画,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去国外。。。是必须的吗?”
“他妈妈再嫁了,对方是加拿大人,条件好,能给他更好的教育。”吴奶奶叹气,“从现实说,是好事。但从小梧心里说,是又一次抛弃。”
炉火噼啪作响。苏念看着碗里剩余的姜汤,突然觉得那辛辣直冲眼眶。
“他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也许这个冬天,也许明年春天。”吴奶奶看着她,“念念,有些缘分注定是短暂的。你要学会放手。”
苏念咬住嘴唇。她当然知道。从知道江梧母亲在国外的那天起,她就预感到分离。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
“谢谢奶奶告诉我。”她站起身,“我回屋了。”
四、雪后画室
下午,雪彻底停了。
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明亮刺眼。积雪开始融化,屋檐滴滴答答地滴水。苏念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渐渐露出的青石板。那棵梧桐树上的雪也在消融,时不时有大块的雪滑落,砸在地上,噗的一声。
江梧没有来拿画板。
苏念等了一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去了隔壁。江梧家就在九号院东侧,隔着一道墙。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是江梧的奶奶,一位瘦小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找小梧?他出去了。”
“去哪儿了?”
“画室。说是要完成一幅画。”奶奶打量着她,“你是苏念吧?小梧提起过你,说你会画画。”
苏念脸一红:“我还在学。”
“小梧这孩子,心事重。”奶奶叹口气,“他爸爸走后,就更不爱说话了。你能陪他说说话,挺好。”
“奶奶,去加拿大的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奶奶示意她进门,“来,屋里说。”
江梧家比苏念家更简朴,但整洁。墙上挂满了画——都是江梧父亲的遗作。有风景,有人物,有静物。最显眼的是客厅正中那幅雪中梧桐,就是工厂区那棵树。
“这是他最后一幅画。”奶奶指着那幅画,“画完没多久就住院了,再也没回来。”
苏念走近细看。这幅画比江梧今天画的更沉稳,更深邃。雪不是纯白,而是带着淡淡的蓝,仿佛吸收了天空的颜色。树干上的裂纹里透着光,像是树在呼吸。
“他父亲说,这棵树陪了他半辈子。年轻时在工厂上班,累了一天就坐在树下抽烟。后来下岗了,开始学画画,第一幅像样的作品就是这棵树。再后来生病了,最后想画的还是这棵树。”奶奶的声音很平静,但眼角有泪光,“他说树比人长久,人会走,树还在。”
苏念看着画,突然明白了江梧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棵树。它不只是树,是记忆的容器,是情感的寄托,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