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盘账那天,工坊的旧木桌上摊满了账本、收据、银行流水单。
小禾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肚子已经隆起得明显,但她坚持要参与结算。阿亮在她旁边搓着手,一会儿问“累不累”,一会儿说“要不你先回去歇着”,被小禾瞪了一眼:“闭嘴,别打岔。”
阿木也来了,抱臂靠在门框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一直往桌上瞟。
石远的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跳动,最后按下一个等号。屏幕上的数字定格:31247。56。
“多少?”阿亮伸长脖子。
“三万一千二百四十七块五毛六。”石远又念了一遍,像在确认这个数字的真实性。
工坊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小禾“哇”一声哭出来——不是伤心,是那种憋了很久终于释放的哭。阿亮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阿木走过来,低头看着那个数字,喉结动了动:“三个月?”
“嗯。”石远翻开明细,“网店占六成,主要是阿雅的定制绣品和周设计师那批订单。线下展销占三成,剩下的是一些零散山货。”
他顿了顿:“净利一万二左右。”
这回连阿木都倒抽了口气。
要知道,三个月前工坊还在为每个月一千多的净利润挣扎,寨子里不少人还在观望,县里的机绣摊子还在抢生意。
而现在——
“摆酒。”阿木忽然说,“必须摆酒。”
石远一愣。
“咱们苗家的规矩,有了喜事要请客。”阿木的声音有点硬,但眼神是认真的,“让寨子里的人都看看,工坊不是瞎折腾,是真能带着大家挣钱。”
小禾抹着眼泪点头:“对!摆酒!我阿爸那儿我去说!”
阿亮憨笑:“我去买肉!买酒!”
一直安静坐在窗边的阿雅抬起头,看着大家兴奋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石远看见了,心里一动:“阿雅,你觉得呢?”
阿雅拿过手写板,想了想,写:
“该请绣娘们。她们这几个月,很辛苦。”
“对!”小禾拍手,“王阿婆、吴婶、玉梅,还有后来加入的那几个嫂子,都得请!把她们家里人也请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
三天后,工坊院子里摆开了三张大圆桌。桌子是从各家各户借的,碗筷盘碟凑了好几套,虽然不整齐,但洗得干干净净。
阿亮一早就去县里买了半扇猪、两只羊,还有几十斤鱼。石远母亲听说要摆酒,带着几个婶子来帮忙,灶台支在院子里,大铁锅里炖着肉,香气飘出半条街。
王阿婆穿了件压箱底的苗衣,银饰擦得锃亮。吴婶把女儿也带来了,小姑娘怯生生地拉着母亲的衣角,眼睛却好奇地四处看。玉梅的丈夫特意从打工的镇上赶回来,见了石远还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对不住。”
石远摆摆手:“都过去了。”
村长来得最早,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挂起来的绣品样品,看看账本复印件,最后拍了拍石远的肩膀:“你小子……还行。”
这话从村长嘴里说出来,已是最高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