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前夜,寨子没有摆宴送行。
阿雅说不必。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工坊待到很晚,把最后一批要带走的工具打包好,把未尽的工作交接清楚。
深夜,她敲开了石远家的门。
石远还没睡,正在整理合作社下一季度的预算。
阿雅走进来,放下一个小布包。
打开,里面是一幅绣品——不大,一尺见方。绣的是两个人影,并肩站在廊桥上,桥下河水流动,桥上灯笼暖黄。人影没有五官,但姿态清晰:一个稍高,一个稍矮,肩膀挨着肩膀。
绣品的角落,用银线绣了一行小字:
“等我回来。”
石远看着那幅绣品,喉咙发紧。
阿雅又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倒出十几颗红豆杉的种子——红艳艳的,像凝固的血。
她在手写板上写:“林子里捡的。你帮我种在工坊后面。等我回来,看它们发芽。”
石远接过种子,握在手心。种子硬硬的,带着山林的凉意。
“阿雅,”他声音沙哑,“去了那边,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绣,记得吃饭,记得睡觉。”
阿雅点头。
两人对视着。煤油灯的光在两人脸上跳跃,明明灭灭。
阿雅忽然伸出手,用手指在空中写字——不是手语,是真正的中文字,一笔一画,写得很慢:
“我—有—话—对—你—说。”
写完了,她停住,看着石远。
石远的心脏狂跳。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一个月,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忽然红了的耳尖,那些在他面前不经意流露的依赖和……眷恋。
他都懂。
但他只是说:“等你回来再说。”
阿雅的眼睛黯淡了一瞬,然后重新亮起来。
她点头,用手语比划:“好。等我。”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
石远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进月色里,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被黑暗吞没。
手里还握着那些红豆杉种子。
他想起阿雅绣的那根斜线——离别的路。
路的尽头是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在这里,把种子种下,把工坊守好,把寨子带向更好的未来。
然后等她回来。
听她说那句,他已经猜到,但依然想亲耳听到的话。
窗外,秋虫鸣叫了一夜。
而远方的天空,有一颗星特别亮,像针尖上的一点银光,固执地闪烁。
仿佛在说:
路虽远,终有归期。
人虽别,心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