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鸣声消失了。医院的嘈杂消失了。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仿佛消失了。
只有那几句话,在空荡荡的颅腔内反复撞击、回荡,每一次回响,都带起一片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死寂和寒冷。
抢救无效。
死亡时间。
沈修哥。
死了。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顾凛。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所有的表情——恐惧、希冀、疯狂、痛苦——都在瞬间冻结,然后寸寸碎裂、剥落,露出底下一种绝对的、空无一物的茫然。他好像没听懂,又好像听得太懂。他眨了眨眼,看着医生,又好像什么都没看。那张总是冷硬、掌控一切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孩童般的、无法理解的空白。
然后,他的目光,极其迟缓地,移向了那扇缓缓敞开的抢救室大门。
里面,护士正在整理。一张床被推了出来,上面盖着……白色的、刺眼的、覆盖全身的布。
顾凛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起初只是手指,然后是手臂,肩膀,最后是整个躯干。那颤抖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无法控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想质问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
他猛地推开试图上前说什么的医生,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张被推出来的床扑过去。
“不……不是……不是他……你们弄错了……”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伸手想要去掀开那层白布,手指却在触碰到冰冷布料边缘时,触电般缩回,又开始剧烈颤抖。他不敢碰,仿佛那下面真的是噬人的恶魔。
护士停下了脚步,沉默地站在一旁。
顾凛就那样僵在那里,弯着腰,保持着想要触碰又不敢的姿势,对着那具覆盖在白布下、已无声息的躯体。他的背影佝偻着,剧烈地颤抖,像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直挺挺地向前跪倒下去。
双膝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响声。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额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覆盖着沈修的白布边缘,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没有哭声。
没有呐喊。
只有那一声声沉闷的、绝望的、用尽全身力气的叩击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
咚。
咚。
咚。
像是生命最后的心跳,又像是灵魂在叩问无声的苍穹。
我站在原地,看着跪地叩首、崩溃无声的顾凛,看着白布下那再也无法回应我的轮廓。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变暗。
哥……
死了。
这个认知,终于穿透了所有麻木的屏障,化为一把淬毒的冰刃,狠狠地、彻底地捅穿了我的心脏。
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瞬间将我吞没。
最后的意识里,只有顾凛那一声声叩击地面的闷响,和那一片吞噬了一切光与热的、绝望的纯白。